殘陽如血,潑灑在火雲寨斷壁殘垣之上。焦黑的木梁斜插在土中,斷裂的旗幟在晚風中無力地打著旋,空氣中彌漫著硝煙與血腥混合的刺鼻氣味。玄天道長立在寨門最高處,道袍下擺被山風拂得獵獵作響,他望著寨內狼藉的戰場,目光掃過倒在地上的地獄門信徒尸體,以及那些被解救出來的、驚魂未定的村民,蒼老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緩和。
“清理得差不多了。”玄天道長緩緩開口,聲音帶著幾分疲憊,卻更添威嚴,“地獄門在火雲寨的勢力已連根拔起,殘余的漏網之魚,也不過是驚弓之鳥罷了。”
身後傳來腳步聲,歐陽逸飛提著長劍走上前來,劍刃上的血跡尚未完全拭去,他年輕的臉上帶著戰後的肅然︰“道長,清點過了,寨內共搜出地獄門信徒三十七人,皆已伏誅,另有十二人趁亂從後山逃了,看方向,正是往地獄門總壇而去。”
梅降雪一襲白衣,在這灰敗的戰場上格外顯眼,她輕蹙著眉,拂去衣袖上的塵土︰“這些人回去報信,地獄老祖怕是很快就會知曉火雲寨之事,咱們接下來怕是少不了一場硬仗。”她的聲音清冷,卻透著沉穩,手中的折扇雖未出鞘,卻已蓄勢待發。
甦璃扶著一位年邁的村民走過來,小姑娘臉上還帶著些後怕,但眼神卻很堅定︰“道長,村民們都安置好了,只是寨里的存糧被地獄門糟蹋了不少,好多人從早上到現在還沒吃東西呢。”
洛千雪緊隨其後,她腰間的玉佩在夕陽下閃著溫潤的光,輕聲補充道︰“方才我去寨內轉了轉,廚房雖也遭了些亂,但好在水缸是滿的,柴火也還有剩余,或許能找到些能用的食材。”
玄天道長轉過身,看著身邊這幾位並肩作戰的同伴,又望了望遠處漸漸沉落的夕陽,溫聲道︰“無妨。奔波了一日,大家都累了,村民們更是受了驚嚇。”他抬手指向寨內一處相對完好的院落,“今晚咱們就在此休息,火雲寨的廚房既然還在,總不至于讓大家餓肚子。歐陽賢佷,你去廚房看看,能找到什麼食材,生火做飯,讓大家都暖暖身子。”
歐陽逸飛聞言一笑,提劍的手拍了拍胸脯︰“道長放心,這點小事交給我!保證讓大家今晚吃上熱乎飯!”
梅降雪也松了口氣,折扇輕搖︰“也好,吃飽了才有力氣應付接下來的風雨。”甦璃和洛千雪也點頭應是,幾人相視一笑,連日來的緊張終于在這一刻有了片刻的松弛,炊煙的暖意,成了此刻最安穩的期盼。
而此時,火雲寨後山的密林中,幾道黑影正跌跌撞撞地穿行。他們衣衫襤褸,身上或多或少帶著傷,一路不敢停留,連呼吸都帶著急促的喘息。最中間的兩人抬著一副簡陋的擔架,擔架上躺著的正是火雲寨寨主——火龍祖張天杰。
張天杰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干裂,原本囂張的氣焰蕩然無存,此刻他只剩下痛苦的呻吟。鮮血浸透了他的褲子,順著擔架邊緣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在泥土中暈開一朵朵暗紅的血花。那是被羅林一槍刺穿臀部留下的傷口,此刻傷口還在不斷滲血,每一次顛簸都讓他疼得渾身抽搐。
“快……快點……”一個抬擔架的黑袍人喘著粗氣,聲音嘶啞,“寨主的血快止不住了,再晚些怕是……怕是撐不到總壇了!”
另一個人咬牙發力︰“別廢話!加把勁!前面就是黑風口,過了風口再走十里,就是總壇地界了,到了總壇,有老祖的靈丹妙藥,寨主就有救了!”
幾人不敢耽擱,拼盡全力在林間疾行,腳下的碎石硌得腳掌生疼,卻連哼都不敢哼一聲。他們都清楚,火雲寨失守,自己若是不能將消息及時帶到,又沒能護住寨主,等待他們的只會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懲罰。
終于,在月上中天之時,一座陰森詭異的山寨出現在前方。寨牆由黑石砌成,高達數丈,牆頭插著繪有骷髏頭的黑色旗幟,寨門上方刻著三個扭曲的大字——“地獄門”,字縫中仿佛有黑氣繚繞,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到了……到了總壇了!”抬擔架的黑袍人眼前一亮,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到寨門前,對著守門的衛兵嘶吼道︰“快開門!快開門!是我們!火雲寨的人!寨主受傷了,要見老祖!”
守門的衛兵都是黑袍蒙面,見是自家人,又看擔架上躺著的確實是張天杰,不敢怠慢,立刻拉開沉重的寨門。幾人抬著擔架一路狂奔,穿過刻滿詭異符文的通道,直奔總壇大殿而去。
地獄門總壇大殿內,燭火搖曳,光線昏暗。高高的主位之上,端坐著一個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斗篷的陰影將他的臉完全籠罩,只能看到一雙閃爍著幽綠光芒的眼楮,如同暗夜中的毒蛇,正冷冷地掃視著下方。此人正是地獄門的主宰——地獄老祖。
“報告老祖!”抬擔架的黑袍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滾帶爬地膝行幾步,聲音帶著哭腔,“報告老祖!火雲寨……火雲寨失守了!張天杰寨主他……他受傷了!”
地獄老祖在高台上眼皮輕撩,那雙幽綠的眼楮如同兩道寒芒,精準地落在擔架上的張天杰身上。當他的目光掃過張天杰鮮血淋灕的臀部時,連帶著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幾分。只見張天杰的褲子早已被血浸透,破損的地方露出一個猙獰的血洞,鮮血正順著破洞咕嘟嘟地往外冒,染紅了身下的擔架布,那景象觸目驚心。
“廢物。”地獄老祖的聲音沙啞低沉,如同兩塊石頭在摩擦,听不出喜怒,卻讓殿內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連個小小的火雲寨都守不住,還弄出這麼個丟人的傷。”
雖有不滿,他還是緩緩抬手,對著殿下吩咐︰“快拿我的還魂止血丹來!給張寨主用上!”
“是!”立刻有兩個黑袍弟子應聲上前,其中一人快步走入後殿,不多時便捧著一個精致的玉盒回來,盒子打開,里面躺著一枚鴿蛋大小、通體赤紅的丹藥,散發著濃郁的藥香。
另一個弟子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張天杰,顫抖著雙手褪去他沾滿血跡的褲子。當那猙獰的傷口完全暴露在空氣中時,連見慣了血腥的黑袍弟子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他不敢遲疑,連忙取出丹藥,用指尖捻碎,小心翼翼地撒在那血肉模糊的破洞上。
“啊——!”丹藥剛一接觸傷口,張天杰便猛地抽搐起來,原本昏沉的意識瞬間被劇痛喚醒,他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猛地弓起身子,發出一聲殺豬般的嚎叫,那聲音淒厲至極,在空曠的大殿內回蕩,听得人頭皮發麻。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他又雙眼一翻,疼得再次昏了過去,嘴角還掛著痛苦的白沫。
地獄老祖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仿佛只是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的物件。待張天杰再次昏過去後,他才揮了揮手︰“把他抬下去,找個安靜的地方養傷,沒我的命令,不準任何人打擾。”
兩個弟子連忙應是,抬著擔架匆匆退下,殿內只剩下地獄老祖和幾個核心的黑袍長老。
大殿內陷入短暫的寂靜,只有燭火燃燒的 啪聲在回蕩。地獄老祖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地面投下扭曲的陰影,幽綠的目光掃過下方眾人,帶著徹骨的寒意︰“火雲寨雖小,卻是我地獄門在關外的重要據點,如今被玄天道長一伙人端了,這是在打我的臉。”
他的聲音不高,卻讓每個人都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仿佛有巨石壓在胸口,喘不過氣來。
“傳本門主的話。”地獄老祖的聲音陡然轉厲,“讓第三寨的姚寨主,連同他麾下的三位護法,即刻做好一切準備!加固寨防,調集人手,備好弓弩陷阱!”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狠戾︰“玄天道長他們既然敢動我地獄門的地盤,就必定會趁勢追查,第三寨是通往總壇的必經之路,若是有人敢闖——”
“殺無赦!”
最後三個字如同寒冰炸裂,讓殿內所有人都忍不住低頭躬身。一個黑袍蒙面人快步上前,單膝跪地,雙手高舉過頂。地獄老祖從懷中取出一枚漆黑的令牌,令牌上刻著猙獰的骷髏頭,散發著陰冷的氣息,他抬手一擲,令牌“當啷”一聲落在蒙面人手中。
“拿著令牌,即刻前往第三寨姚家寨,將我的命令傳下去,若有延誤,提頭來見!”
“屬下遵命!”蒙面人雙手緊握令牌,令牌的寒氣透過掌心直刺骨髓,他卻不敢有絲毫遲疑,起身躬身一禮,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大殿,身影很快消失在濃重的夜色之中,朝著數十里外的姚家寨疾馳而去。
大殿內,地獄老祖重新坐回主位,幽綠的目光望向殿外漆黑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火雲寨的賬,他遲早要算,而玄天道長一行人的到來,或許正是他開啟更大陰謀的序幕。夜,還很長,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地獄門的上空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