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即將蒙蒙發亮時,東邊的天際已被一層淡淡的魚肚白浸染,像是有人在墨色的綢緞上暈開了一抹薄紗。林間的霧氣還未散盡,帶著夜露的潮濕,纏在每個人的發梢和衣襟上,卻擋不住那股從骨子里透出來的精神氣。
守了半宿的弟子換班時,腳步都比昨夜輕快了幾分。篝火早已燃成了一堆暗紅的炭火,此刻被添了些干柴,“ 啪”一聲炸開火星,驅散了周遭最後一點寒意。烏木禪師從打坐中睜開眼,灰布僧袍上凝著的露水順著衣褶滑落,他望著漸亮的天色,聲音帶著清晨特有的沙啞,卻格外清晰︰“明心、明性,去拾些枯枝,埋鍋做飯吧。”
兩個年輕弟子應聲而去,動作麻利地在空地上支起行軍鍋。鍋是粗陶的,邊緣磕踫出了幾個小豁口,卻被擦拭得 亮。另有人從行囊里取出米袋,抓出幾捧糙米倒進鍋里,又添了些從山澗打來的清水——水剛接觸鍋底,就被炭火的熱力烘出細微的白汽,混著米香一點點漫開來。
歐陽逸飛正用一塊細布擦拭龍淵劍,劍身上的寒氣被晨光映得愈發凜冽。他擦到劍柄處的纏繩時,動作慢了些——那繩子是梅降雪去年親手編的,用桐油浸過,防滑又耐用,此刻被露水打濕,顏色深了幾分,摸著卻依舊扎實。
“飯好了。”明心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鍋里的糙米飯已經煮得軟糯,冒著騰騰的熱氣,旁邊的小陶罐里還炖著些野菜,雖簡單,卻在這荒郊野嶺里顯得格外暖胃。眾人圍坐成一圈,用粗瓷碗盛了飯,沒人多話,卻都吃得認真——誰都知道,這頓飯吃下去,接下來的路,便再無半分喘息的余地了。
梅降雪小口扒著飯,目光卻不時瞟向遠處的山巒。大蟒山的輪廓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山尖被一層厚重的烏雲壓著,透著說不出的壓抑。她腰間的軟鞭被重新打理過,銀線在晨光下閃著冷光,像是隨時會出鞘的利刃。
甦璃正給蕭寒遞過去一個油紙包,里面是幾塊干硬的餅。“路上墊墊,”她低聲道,“廟里留的人未必能及時跟上。”蕭寒接過時,指尖踫到她的手,只覺一片冰涼——她總是這樣,明明自己也緊張,卻總想著先顧著別人。
用過飯,眾人收拾好碗筷,將鍋碗瓢盆仔細收好。烏木禪師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目光掃過每個人,最後定格在那幾匹戰馬身上。那幾匹馬是昨日特意挑選的良駒,此刻正不安地刨著蹄子,鼻孔里噴出白汽,似乎也嗅到了前方的凶險。
“諸位,”烏木禪師的聲音陡然嚴肅起來,“前面就是大蟒山,血羽教總壇便在山巔。”他抬手遙指那片被烏雲籠罩的山巒,“此去凶險,成敗難料,需做萬全之策。”
他頓了頓,語氣斬釘截鐵︰“所有馬匹,都拴到前面的荒廟里。咱們棄馬步行,悄無聲息地靠近總壇。”
人群里有人微微一怔,隨即明白了他的用意——騎馬雖快,卻容易驚動敵人,況且山路崎嶇,馬匹反倒累贅。
“那廟雖荒廢,卻有院牆遮擋,”烏木禪師繼續說道,“若事有不諧,咱們不敵之時,便退到那里,牽馬便能疾馳而退,不至被他們困死在山里。”
這話一出,眾人心里都亮堂了。打硬仗,既要往前沖的勇氣,也要留好退路的盤算,禪師考慮得,確實周全。
“還有,”烏木禪師的目光轉向隨隊的兩個伙夫,“你們留在此地,守好行囊物資,繼續備著熱水熱飯。我們若順利拿下總壇,自會派人來接;若是……”他頓了頓,沒再說下去,卻已是盡在不言中,“你們便在此等候三日,三日後不見人回,便帶著物資原路返回,報知武林盟。”
兩個伙夫都是老實人,此刻雖面帶緊張,卻還是用力點頭︰“禪師放心,我們一定守好這里!”
烏木禪師點點頭,最後看了一眼眾人︰“檢查好各自的兵器、藥物,多余的東西都留給伙夫。半個時辰後,咱們準時出發,直撲血羽教總壇前門!”
話音落,眾人紛紛起身。歐陽逸飛將龍淵劍重新背好,劍柄的纏繩硌著掌心,卻讓他心里踏實了幾分。梅降雪理了理衣襟,素白的身影在晨光中愈發挺拔。甦璃將藥囊系得更緊了些,蕭寒則握緊了腰間的短刀,刀鞘上的銅環輕輕踫撞,發出細碎的聲響。
晨光終于穿透了晨霧,灑在每個人的臉上,映出一張張堅毅的面容。拴馬的弟子已經牽著馬匹往荒廟的方向走去,馬蹄聲漸遠,很快消失在林間。留下的伙夫開始重新拾掇篝火,準備守好這最後的退路。
而其余的人,已整理好行裝,跟著烏木禪師的腳步,向著那籠罩在烏雲下的大蟒山,一步步走去。前路漫漫,殺機四伏,但每個人的眼神里,都燃著一團不滅的火——為了那些被血羽教殘害的無辜,為了江湖的安寧,這一趟,他們必須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