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房內的燭火已燃至中夜,燈花 啪輕爆,將眾人的影子在牆上拉得忽長忽短。經過數輪推敲,原本散落的計策終于擰成一股繩,烏木禪師看著輿圖上被紅筆圈定的兩處據點,緩緩搖頭︰“老衲這把骨頭還是不爭氣,右臂轉動時仍有滯澀,若隨你們同去,怕是反倒成了拖累。”
他抬手按住欲言又止的歐陽逸飛,目光掃過眾人︰“烏木寺乃咱們的根基,血羽教說不定會趁虛來犯。我留在此地,一來能靜心調息,二來可鎮守山門,若你們在外遇險,也能有個穩妥的接應之處。”蒼老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叩擊,“青州糧道與徐州鹽道互為犄角,必須四人合力一處,先破其一,再攻其二——分散兵力便是給了血羽教可乘之機,切記不可冒進。”
歐陽逸飛攥緊了龍淵劍的劍柄,劍鞘上瓖嵌的七星紋在燭火下閃爍︰“禪師放心,我等定會步步為營。徐州鹽道的笑面虎最是狡猾,咱們先取他的據點,斷了血羽教的銀錢來源,再回師青州端掉糧倉,讓大蟒山變成無源之水。”
梅降雪將軟鞭在腕間纏了兩圈,鞭梢綴著的銀鈴輕響一聲︰“我已讓眼線在徐州城外的破廟里備好馬匹和干糧,今夜動身,明日拂曉正好抵達杏花塢附近。笑面虎每月初三會在鹽庫清點賬目,咱們可趁他與賬房先生對賬時動手,那時守衛會集中在庫房外圍。”
甦璃正將數十個小巧的瓷瓶分門別類塞進錦囊——有解腐骨毒的“清瘴散”,也有能迷倒猛獸的“醉仙露”,聞言抬頭道︰“我還配了些‘蝕筋粉’,遇鹽即化,撒在鹽庫里既能毀掉他們的存貨,又不會傷及無辜。只是那庫房的鐵門極厚,怕是得勞煩蕭兄動手。”
蕭寒拍了拍背上的金背砍山刀,刀身沉重,在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鐵門算不得什麼,我帶了三枚‘裂石彈’。倒是杏花塢周圍的蘆葦蕩里有毒蛇,甦璃姑娘最好多備些雄黃粉。”
烏木禪師看著四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完善細節,渾濁的眼眸里泛起暖意,他從懷中取出一枚青銅令牌,令牌上刻著“護國禪林”四個古字︰“這是先師傳下的信物,青州府衙的都頭曾受老衲恩惠,見此令牌定會暗中相助。你們在外萬事小心,若事不可為,保命要緊。”
夜色漸深,山風卷著松濤掠過寺頂。四人各自回房收拾妥當,再聚到山門前時,天邊已浮起一彎殘月。歐陽逸飛的龍淵劍斜背在身後,劍穗上的明珠隨著動作輕晃,在石階上投下細碎的光點;梅降雪的軟鞭纏在腰間,外面罩著素色披風,只露出一角銀鈴在夜風里輕響;甦璃的玉笛斜插在靛藍裙腰,笛身上雕刻的纏枝紋被月色鍍上一層柔光;蕭寒的金背砍山刀用黑布裹著,背在身後像一塊沉默的山岩。
烏木禪師拄著禪杖立在門內,袈裟在夜風中微微拂動︰“一路保重。”
四人齊聲應道︰“禪師留步!”
歐陽逸飛翻身上馬,棗紅色的駿馬打了個響鼻,他勒住韁繩回頭望去,只見老禪師的身影在寺門陰影里漸漸縮成一點,唯有禪杖拄地的輕響還在山間回蕩。梅降雪緊隨其後,白馬踏過晨露,蹄聲輕得像落雪;甦璃的青驄馬性子溫順,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蕭寒最後上馬,黑馬人立而起,長嘶一聲劃破夜空。
四騎並轡,沿著蜿蜒的山道疾馳而下。月色透過雲層灑在路面,將馬蹄印里的積水映得發亮,遠處的徐州城方向已泛起魚肚白,而杏花塢的鹽庫正沉睡在黎明前最濃重的黑暗里,等待著一場即將到來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