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逸飛用劍鞘撥開身前半人高的野草,龍淵劍的鋒芒在晨光里閃了閃,帶起一串露珠。高然的尸體還倒在身後的草叢里,黑血在泥土里洇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那股若有若無的尸氣混著草葉的腥氣,讓人胸口發悶。
“走。”他低聲道,聲音里帶著剛經歷過一場惡戰的微啞。剛才斬殺高然雖快,卻耗了不少內力,此刻後背已被汗水浸透,風一吹,涼意順著衣襟往里鑽。
甦璃快步跟上,玉笛在指間轉了個圈,目光警惕地掃過四周︰“往哪邊走?總壇正面肯定有巡邏的,朱能說不定還在附近搜。”
“後山。”歐陽逸飛頭也不回,腳下的路越來越陡,碎石在靴底“咯吱”作響,“陰山派總壇後山是片亂石坡,據說少有人去,應該能藏。”他早年游歷江湖時,曾听藥農提過一嘴,說陰山後山有處天然溶洞,深不見底,連采藥人都不敢靠近。
司馬雲天被楚青扶著,左臂的傷牽動著筋骨,每走一步都牽扯著疼,額角的冷汗順著下頜線往下滴,卻咬著牙沒出聲。他看著歐陽逸飛的背影,那玄色的衣袍在亂草里起伏,龍淵劍的劍柄被握得發亮——剛才那記“腦後摘瓜”又快又準,換作是他,未必能有這樣的決斷。
洛千雪走在最後,銀笛斜握在手里,時不時回頭望一眼來路。高然的尸體就那麼暴露著,用不了多久就會被發現,到時候整個陰山派都會動起來,他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得快點,”她輕聲提醒,“朱能的鼻子靈,說不定已經聞著血腥味追過來了。”
果然,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幾聲隱約的呼喝,像是有人在喊“護法”。眾人心里一緊,腳步不由得加快了幾分,幾乎是半跑著鑽進了前方的密林。
這片林子比想象中更密,藤蔓像蛇一樣纏在樹干上,腳下的腐葉積了厚厚一層,踩上去悄無聲息,卻深一腳淺一腳地硌著腳。歐陽逸飛揮劍劈開擋路的荊棘,劍刃劃過藤蔓時,濺起的汁液帶著點苦澀的氣味。
“等等。”楚青忽然停住腳步,蹲下身撥開一片蕨類植物。泥土里有串新鮮的腳印,比尋常人的腳印更深,邊緣還沾著點黑灰色的粉末——那是陰山派守衛靴子上常沾的石粉。“有人從這邊走過,像是剛過去沒多久。”
“是巡邏隊?”甦璃皺眉,玉笛橫到胸前,指腹摸到笛孔里藏著的銀針。
歐陽逸飛湊近看了看,腳印的間距很大,不像是整齊的巡邏步伐,倒像是在急著趕路︰“不像,更像是……報信的。”他心里一沉,“高然的死,怕是已經傳到總壇了。”
“那更得抓緊了。”司馬雲天咬著牙直起身,“後山要是有溶洞,說不定能藏到梅姑娘那邊有消息。”
眾人不再多言,悶頭往密林深處鑽。越往山里走,樹木越稀疏,漸漸露出裸露的岩石,陽光透過枝椏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又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眼前的景象豁然一變——一片陡峭的亂石坡出現在眼前,碎石從坡頂一直鋪到谷底,像是被巨斧劈過的痕跡,光禿禿的石頭在日頭下泛著灰白的光。
“這就是後山?”甦璃望著那片亂石坡,眉頭皺得更緊,“連棵能遮蔭的樹都沒有,怎麼藏?”
“往下走。”歐陽逸飛指著坡底,“藥農說溶洞在谷底,被藤蔓擋著,不細看找不到。”他率先踏上碎石坡,腳下的石頭立刻“嘩啦啦”往下滾,他連忙穩住身形,一步一步往下挪。
這坡比想象中更陡,碎石松動,稍不留神就可能滾下去。楚青扶著司馬雲天走在中間,兩人腳下不時打滑,手緊緊摳著岩石的縫隙;甦璃和洛千雪走在最後,玉笛和銀笛都收了起來,改用手扒著石頭,裙擺被碎石劃開了好幾道口子。
走到一半時,坡頂忽然傳來“轟隆隆”的聲響——是大批人馬踏動碎石的聲音。
“他們追來了!”洛千雪猛地抬頭,只見坡頂的邊緣露出十幾個黑色的身影,為首的正是滿臉刀疤的朱能,他手里舉著一把彎刀,正指著他們的方向大喊著什麼。
“快!”歐陽逸飛加快了腳步,龍淵劍插進石縫里借力,“到谷底就安全了!”
坡頂的箭矢“嗖嗖”地射了下來,帶著破空聲擦著耳邊飛過,釘在前方的岩石上,箭尾還在嗡嗡作響。楚青一把將司馬雲天推開,自己側身躲過一箭,那箭擦著他的胳膊飛過,帶起一道血痕。
“別管我,快走!”司馬雲天甩開楚青的手,咬著牙往下沖。
甦璃忽然停下腳步,從懷里摸出個小巧的瓷瓶,拔開塞子往地上一摔——白色的粉末瞬間彌漫開來,形成一團煙霧。“迷煙!能擋一會兒!”她喊著,拉著洛千雪往下跑。
坡頂傳來一陣混亂的呼喊,顯然有人中了招。但這阻礙只是暫時的,朱能的怒吼聲很快又傳了下來︰“一群廢物!繞下去堵他們!”
歐陽逸飛已經快到谷底,他扒開最後一片擋路的藤蔓,果然看到一個黑 的洞口,洞口被岩石和藤蔓遮掩著,不細看真發現不了。“在這里!”他回頭大喊,揮手示意眾人快進。
洛千雪和甦璃先鑽了進去,接著是楚青扶著司馬雲天,最後是歐陽逸飛。他進洞前回頭望了一眼,坡頂的人影越來越近,朱能已經帶著人開始往下追,彎刀的寒光在日頭下閃得刺眼。
“進來!”甦璃在洞里喊道。
歐陽逸飛鑽進洞口,反手抽出龍淵劍,斬斷了洞口的藤蔓,又推過一塊半大的石頭擋住洞口,只留下一道縫隙透氣。做完這一切,他才松了口氣,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喘氣。
洞里一片漆黑,只能听到眾人粗重的呼吸聲和洞外隱約傳來的呼喊。洛千雪從懷里摸出火折子,“嗤”地一聲點亮,昏黃的火光立刻照亮了眼前的景象——這是個不算太深的溶洞,岩壁濕漉漉的,滴著水,地上堆著些干枯的樹枝,像是以前有人來過。
“暫時安全了。”甦璃走到洞口,透過石縫往外看,“他們在坡底搜查,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這里。”
楚青正在給司馬雲天檢查傷口,剛才的顛簸讓他左臂的舊傷裂開了,血染紅了包扎的布條。司馬雲天咬著牙沒吭聲,只是看著洞口的方向,眉頭緊鎖︰“殺了高然,斷了他們一臂,可也徹底暴露了行蹤。接下來……”
“等。”歐陽逸飛打斷他,用劍鞘撥開地上的枯枝,“等梅姑娘的消息。”他看向火光中眾人疲憊的臉,龍淵劍的劍柄在掌心微微發燙,“在她請到人之前,我們得在這里藏好,保存實力。”
火折子的光芒忽明忽暗,映著岩壁上凹凸不平的影子,像一張張模糊的臉。洞外的風聲穿過石縫,嗚嗚咽咽的,夾雜著朱能等人漸行漸遠的呼喊。沒人說話,但每個人都知道,這場貓鼠游戲,才剛剛開始。而陰山總壇的方向,黑風殿的陰影里,正有一雙陰冷的眼楮,透過窗欞望向後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