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潑墨般涂染著蒼茫山的輪廓。歐陽逸飛將龍淵劍反手背起,劍鞘上的鎮魂釘在暮色中泛著幽光,三枚金鱗已嵌入劍格,化作龍紋上跳動的赤芒。他玄色勁裝的肩甲上還沾著未洗淨的黑絲碎屑,每走一步,靴底的玄鐵馬刺都會在碎石路上碾出火星。
“這鬼地方總算待到頭了。”梅降雪將軟鞭在馬鞍上繞了三圈,鞭梢銀鈴經過海水浸泡後音色略顯沉郁,卻仍在晚風里發出細碎的清響。她望著遠處第六島方向仍未散盡的灰霧,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鞭身新添的焦痕——那是被魔蠶王胃液灼燒留下的印記。
甦璃將玉笛插回腰間的麂皮笛囊,笛身上的裂紋在月光下若隱若現。她月白色的裙擺上還留著煙燻的痕跡,方才在船上吹奏《水調歌頭》安撫眾人時,笛音里夾雜的幾縷濁韻始終揮之不去。楚青背著空了大半的藥簍走在最後,水晶鏡下滑落的汗珠滴在殘存的七星草根睫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洛千雪的素紗面罩在暮色中如同浮動的鬼影,九節鞭上的紅綢換了新的,卻仍系著半枚從魔蠶王骨堆里拾來的指骨哨。她始終落後眾人三步,指尖捻著的鱗粉在經過司馬雲天莊園的界碑時突然發燙,那枚黑色鱗片竟在掌心烙出蟲形的紅印。
“吱呀——”
司馬雲天推開莊園的紫檀大門時,門軸發出悠長的呻吟。四十八盞走馬燈在回廊下依次亮起,燈面上繪著的《寒江獨釣圖》在風中轉動,螺鈿貝殼反射的虹光映在眾人血污未干的衣甲上,顯得格外詭異。梅降雪的軟鞭突然繃緊,鞭梢指向假山後——那里蹲著個藥童打扮的少年,正用竹筒收集著從燈籠里滴落的蠟油。
“是楚兄的弟子吧?”歐陽逸飛按住龍淵劍,卻感覺劍身傳來輕微的震顫。司馬雲天擺擺手,灰袍掃過滿地的落葉,那些葉子竟在他身後化作齏粉︰“老衲讓他們提前備好了熱水,諸位先去‘洗塵閣’休整,受傷的兄弟已安置在‘听濤居’。”
洗塵閣的溫泉池里撒滿了鎮魂草,熱氣氤氳中,歐陽逸飛看著龍淵劍在水中的倒影,劍身上的金鱗突然發出共鳴,映得池底的鵝卵石都泛起紅光。梅降雪將軟鞭泡在藥湯里,銀鈴上的黑液終于被徹底洗淨,露出原本的白銀光澤。甦璃坐在池邊擦拭玉笛,笛孔中滲出的水珠竟在石板上凝結成細小的冰稜。
“覺遠大師的蠶蠱雖解,”楚青的聲音從隔壁傳來,帶著濃濃的藥味,“但他心口的蟲紋怕是終身難消了。”洛千雪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水汽中,九節鞭上的指骨哨正對著溫泉池,哨孔里滲出的水珠在月光下呈現詭異的紫色。
晚膳設在歸雁樓。司馬雲天親自斟滿八盞屠甦酒,青瓷酒盞在燭火下映出眾人疲憊的面容。歐陽逸飛端起酒杯,卻發現酒液里漂浮著細小的金箔,每片金箔都刻著殘缺的蟲形紋路。梅降雪的軟鞭纏在椅背上,鞭梢無意間掃到桌下的暗格,發出“ 嗒”的輕響。
“陰山派的第六島雖毀,”司馬雲天放下酒壺,指節叩擊著桌面的暗紋,“但老衲在魔蠶王腹內發現了這個。”他從袖中取出片焦黑的人皮,上面用金線繡著的地圖在燈火下滲出微光——那是陰山派總壇的方位,標記處畫著的蟲形圖案,竟與甦璃師兄曲譜上的血痕完全一致。
甦璃的玉笛突然發出輕鳴,笛囊里的鎮魂釘殘片與地圖產生共鳴。歐陽逸飛握住龍淵劍,劍身的震顫越來越劇烈,仿佛要掙脫劍鞘的束縛。洛千雪的骨哨掉在地上,滾到地圖旁,指骨上的蟲形紅印與地圖標記重合的剎那,整座歸雁樓的燈火突然齊滅。
“小心!”梅降雪的軟鞭如閃電般甩出,卷住個從房梁上躍下的黑影。銀鈴震出的音波中,那人影化作無數黑絲,落在餐桌上竟變成蠕動的幼蟲。楚青的藥粉撒出,卻被幼蟲身上的毒毛腐蝕成青煙。司馬雲天魚腸劍出鞘,劍光劈開黑暗,照見窗外飛舞的蟲群——每只蟲子的翅膀上都紋著陰山派的鬼頭標記。
“他們早就知道我們會回來!”歐陽逸飛的龍淵劍挑開飛蟲,劍風過處,蟲尸爆裂成毒霧。甦璃的玉笛吹奏《十面埋伏》,音波與龍淵劍的龍吟共鳴,在歸雁樓形成一道音障。洛千雪的九節鞭卷住司馬雲天擲來的人皮地圖,指骨哨發出蝕骨之音,將毒霧震散。
“去地牢!”司馬雲天的聲音被蟲鳴淹沒,他踢開桌下的暗格,露出通往地下的石階。梅降雪護著楚青先行,軟鞭掃落的蟲尸在台階上堆成黑灰。歐陽逸飛斷後,龍淵劍的金鱗爆發出強光,竟將蟲群逼退三丈。甦璃最後踏入暗格,玉笛按出的音符震塌了入口,無數石塊落下,暫時擋住了蟲潮。
地牢里彌漫著陳年酒香。司馬雲天點燃壁燈,照亮了排列整齊的酒壇——每個壇口都插著支玉簪,簪頭雕著的寒梅圖案,與梅降雪束發的玉簪一模一樣。“這是……”梅降雪的聲音突然哽咽,軟鞭從手中滑落,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歐陽逸飛的龍淵劍指向最深處的酒壇,劍身的金鱗劇烈震動。那里插著的玉簪上染著干涸的血跡,正是甦璃師兄當年遺失的那支。甦璃的手指撫過簪頭的裂紋,玉笛突然發出悲鳴,笛身上的裂痕中滲出鮮血,滴在人皮地圖上,竟讓地圖上的蟲形標記活了過來。
司馬雲天看著蠕動的地圖,突然想起五十年前師弟臨終前的血書——那上面還有一行被蟲酸腐蝕的字跡︰“陰山總壇……在……蟲淵之下……”他的話沒說完,地牢頂部突然傳來巨響,無數黑絲透過石縫垂下,在壁燈照耀下閃爍著幽光。
歸雁樓外的蟲群越聚越多,遮天蔽日的灰褐蟲雲將逍遙鎮籠罩在陰影中。歐陽逸飛握緊龍淵劍,劍鞘上的鎮魂釘與甦璃玉笛中的殘片共鳴,發出龍吟鳳鳴般的聲響。梅降雪重新拾起軟鞭,銀鈴在黑暗中發出決絕的清響。洛千雪的骨哨抵住唇邊,指骨上的紅印與地圖標記連成一線。
楚青打開最後一個蠟丸,將里面的金色粉末撒在眾人身上︰“這是百草谷秘傳的‘驅蟲金粉’,但只能維持三個時辰。”司馬雲天撫摸著魚腸劍上的血槽,劍身在黑暗中映出他蒼老而堅毅的面容︰“陰山派既然找上門來,老衲就陪他們玩玩。”
地牢的石門突然發出“吱呀”聲,一條由黑絲鋪成的甬道在眾人面前展開。龍淵劍的寒光劈開黑暗,歐陽逸飛看著甬道盡頭閃爍的鬼頭燈籠,想起覺遠大師在魔蠶島上說的最後一句話︰“他們……一直在等……”
逍遙鎮的月色被蟲雲吞噬,司馬雲天莊園的歸雁樓里,一場新的血戰即將拉開序幕。龍淵劍的龍吟,軟鞭的清響,玉笛的悲鳴,骨哨的蝕骨之音,以及楚青藥粉的草木清香,在這幽暗的地牢中交織成一曲悲壯的戰歌,預示著武林浩劫的真正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