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段第一視角的留影。
唔……與其說是留影,不如說是有人將一段深入骨髓的記憶刻錄在了其中。
因為此刻的楊諾身臨其境,能清晰的感受到刻錄者的疲憊和痛苦,
他的雙腿酸軟無力抖如篩糠,幾乎完全失去了知覺。與此同時,劇烈的喘息也讓他感覺肺都快要炸掉,每一次呼吸都帶來火燒一般的灼痛感,仿佛肺中都被塞滿了燒紅的鐵砂。
他一路不要命地狂奔著,最後踉蹌著撲倒在了一道山梁的亂石堆里。
碎石劃破了手掌,卻似渾然不覺,不敢有絲毫的停留,掙扎著再次爬起,目光死死望著遠方那座巍峨的山峰,跌跌撞撞地追去。
是的,朝著那正在發生劇變的山峰,亡命的追去!
似乎已拼盡全力狂奔了不知多久,體內靈力早已枯竭。縱然丹藥一把又一把的囫圇吞下,只為能快一點,再快一點……可惜,丹藥的效力,對于他空蕩蕩的身軀來說也不過是杯水車薪,填補不了他那干涸的丹田。
終究……
還是遲了……
“轟隆隆隆——!!!”
遠處傳來如同天地傾覆般的恐怖巨響。
那聲音,是山根與大地靈脈被硬生生撕裂扯斷的哀鳴!
在他視野的盡頭,一座巍峨的山峰之上,護宗大陣轟然破碎!
那籠罩著恢弘殿宇群的青藍色光罩,如同被重錘擊中的琉璃,瞬間迸裂成億萬碎片,最終消散在狂亂的暴風之中。
緊接著,整片山脈上那數十上百座山峰,連同其上千百重依山而建的巍峨宮闕,竟齊齊從山脈之上悍然拔起!
無數巨大的山岩古木,乃至山腰處的零星偏殿建築,皆如同泥漿般從龐大山峰的邊緣不斷坍塌、傾瀉、墜落。
隨著山峰逐漸升高,露出下方被撕裂的、暴露出荒涼土石的山體斷面。
整個宗門,竟然正以一種決絕的姿態,掙脫地脈的束縛,開始向著蒼穹攀升!
“不——!
等…等等!
等等我啊——!”
一聲沙啞到撕裂喉嚨的呼喊,聲音里浸透著無邊的惶急與絕望。
可惜,絕望的呼喊轉瞬就被大地的轟鳴與山崩地裂的巨響所淹沒。
他手腳並用地向前爬行,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碎石磨破了手指,劃傷了皮肉。
直到又一次摔倒,他絕望的跪倒在地,發出絕望的呼喊,
“師父——!
師兄——!
帶我走!
我還在這里啊——!”
視野模糊,已被淚水迷蒙,嘶啞的哭喊在浩蕩天威面前,渺小如同蚊蚋。
他徒勞地對著那越升越高、越來越遠的山峰與宮闕伸出手臂,似是想抓住什麼。
但最終,卻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山峰、那宮闕,那家園越升越高,在視野中不斷縮小,最終穿透雲層,消失在肉眼無法企及的、更高的深空之處……
.
.
看完整段留影,楊諾只覺整個人都麻了。
原來那九霄雲庭宮並非毀于強敵之手,亦非遭遇不測,竟是舉派飛升了!
‘臥槽啊!要不要這麼猛!那一代的宗主怕不是叫玄霄吧?
或者……九霄雲庭宮還有個曾用名,叫昆侖瓊華派?
還有,玄霄舉派飛升時,好歹還有九天玄女下界強勢鎮壓,將整個昆侖瓊華派打入海底鎮壓萬年。
而這邊的上界,怎麼就這麼眼睜睜看著這麼大個宗門連人帶山頭的一塊兒飛上去了?’
得知九霄雲庭宮消失的真相後,楊諾的心緒再也平靜不下來。
舉派飛升啊!能行如此壯舉,當年這宗門該是何等強盛?
也不知是像玄霄那般全憑自身偉力強行突破界壁飛升上界,還是有成仙的宗門前輩出手撈人?
不過無論是哪一種,都意味著當年的九霄雲庭宮有著難以想象的絕頂實力。
被深深震撼的楊諾這會兒也沒了修煉的心思,急切地想要了解更多。
于是,他當即離開了藏書塔,直奔湖邊小築,在門前恭敬的拱手喊道︰
“師父,師父,弟子心有疑惑,懇請師父指點。”
很快,一道溫和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上來吧,我們在上面。”
楊諾抬頭望去,聲音源自山峰之巔,他御起飛劍,騰空而起。
峰頂是一方小小的平台,約莫一個小院大小。
待他飛落峰頂,便見師父施蕙心盤膝坐在峰崖邊緣的一個蒲團上,正細細品著身側茶幾上的靈茶。
而在不遠處,葉星雅手持長劍,身姿翩然,劍光流轉間腰肢柔軟姿態優美,煞是賞心悅目。
“坐。”
施蕙心輕聲示意,素手微揚,茶幾上一個倒扣的茶杯便自行飄起翻轉,茶壺也傾斜壺嘴,為他斟上一杯靈茶,青煙裊裊,幽香浮動。
楊諾依言坐下,先細細啜飲了一口靈茶,讓心中的激蕩平復了些許。
這才開口說道︰
“師父,弟子方才在藏書塔整理典籍時,發現了一枚玉簡。
里面似乎是九霄雲庭宮拔地飛升時的場景……
弟子心中震撼,實在好奇,便想向師父請教,當年九霄雲庭宮…究竟發生了何事?”
施蕙心品茶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放下茶杯,略作沉吟,才緩緩說道︰
“哦,那枚玉簡啊。
那是你的一位師叔留下來的,也確是當年九霄雲庭宮離去時的景象。”
得到師父確認,楊諾心中好奇更甚︰
“師叔?
不知那位師叔如今是在何處啊?”
施蕙心沉默了一瞬,聲音平靜無波︰
“壽元耗盡,早已身死道消了。”
“……”
這答案讓楊諾語塞,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接話。
施蕙心卻未讓他多作糾結,繼續道︰
“本以為你們還要很久才會注意到此事,倒沒想到你這麼快便發現了。
果真是個好學的孩子。
不過,那已是快四千年前的舊事了。當時為師也不過築基修為,你那位師叔好歹親眼見證了宗門的離去。
而等為師趕回來時……便只剩下這斷山裂谷,殘桓斷壁了。”
楊諾心頭猛地一跳,捕捉到了一個關鍵信息,難以置信地問道︰
“師…師父,
您方才說……接近四千年前?
元嬰修士壽元也不過一千數百載……您…您究竟是什麼境界?”
听到他這疑問,施蕙心卻是一臉好笑的看向他,反問道︰
“為師何時說過自己是元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