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才停歇，
楊諾走在一條田間的小道上，此時草葉上的水珠還未來得及蒸發。
在他身上法衣靈光的照耀下反射著晶瑩的輝光。
楊諾此刻已經沒有了扮演傳奇道士的興致，脫下了那身灰色的道袍，換上一件月白色的法衣。
法衣隨風舞動，仙氣飄飄，
這是他在一個坊市的法衣店購買的。
雖然這件法衣的防護能力甚至都比不上當初陰陽宗發給自己的那件築基法袍，不過反正自己有金丹寶甲護身，也不指望這法衣的防護了。
其上具有避水、避火、避塵、輝光等等一系列的雞肋功能，重要的是價格不貴，而楊諾又剛好缺乏一件外觀體面的法衣。
這就剛好符合楊諾的需求了。
他頭上的道鬢也已去掉，一頭長發用一根頭繩簡單的束在腦後。
腳步擦過小道邊的雜草。草葉上的水珠又被法衣的避水效果震蕩了開去。
在輝光效果的加持下宛如一件綻放著閃閃星光的仙衣。
他從清溪村出來後，低落的心情也讓他沒了繼續游歷的興致。遂放出了飛舟徑直向著陳伶故鄉的方向飛馳而去。
此刻在他側前方的田埂上，一個模樣六七歲的小女孩背著一背簍比她還高許多的牛草向著這邊走來。
小女孩被巨大的背簍壓彎了腰，低著腦袋悶頭向前走著，穿著一身不甚合身滿是補丁和破洞的粗布衣裳。
似是感覺到前方的光芒異樣，她抬起頭來，看到漫步于田野間，還在向外散發著光輝的楊諾。
震驚得她僵立住了身形，不敢再往前走去。
就這麼直愣愣的站在不遠處，看著那個氣質如仙似神的男子。
心中的震撼無以言表。
正在這時，那個男子突然轉過頭來看向了她。
小女孩連忙低下了頭，生怕褻瀆到了這位仙人。
就在她以為對方就要離開的時候，頭頂卻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
“小妹妹，這里可是黃花村？”
小姑娘，這才抬起了頭，不經意間與楊諾的視線相撞，忙不迭的又低下了頭，瞬間臉色緋紅。
兩只腳尖兒踫觸在一起，兩個腳拇指不停上下交疊的打著架，口中細弱蚊吟般吶吶地說道
“是…是黃花村……”
“嗯，那謝謝了你了小姑娘。”言畢，楊諾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便轉身離開了。
小姑娘抬起頭，左右看了看，哪里還有那個身影，心中一驚，登時反應過來，
‘神仙？！剛剛那個大哥哥真的是神仙？！’
她抬起雙手抱著自己的小腦袋，摸了摸剛剛仙人撫過的地方，小臉上露出了笑容，本來有些抑郁的心情也變好了起來。
一路向著家里走去，她只覺開心的想要飛起，想要蹦起來，不過背上如山般的牛草卻壓的她蹦不起來。
“娘∼，我剛剛……”
她回到家，想要將剛剛的境遇告訴母親，在她小小腦袋瓜里，一直覺得，只要自己更乖一點，更討好一點，或許就能獲得父母更多的關愛吧。
可惜，她的話語還未說出口，母親的咆哮聲就將她打斷，
“你個小賠錢貨，上哪鬼混去了，不知道你大哥一會兒還得上工去嗎？還不快做早飯去！”
“哦……”
小姑娘只覺心情在這一瞬間又低落了下來，默默將還未說出口的話語咽回腹中，像吞咽一顆堅硬冰冷的石子。
放下沉甸甸的背簍，她腳步不停，徑直鑽進灶房那昏暗窄小的門洞。
灶膛里的火苗很快燃起，舔舐著漆黑的鍋底，映紅了小姑娘沾著塵土的小臉。
她熟練地添水、淘米，又小心翼翼捧出幾枚珍貴的雞蛋，輕輕放入水中。
水花滾沸汽霧升騰，蒸氣裹挾著雞蛋特有的香氣，在狹小的廚房里彌漫開來。
小姑娘喉頭輕輕聳動，視線粘在那翻滾的水泡上，久久無法移開。
她深深吸了一口香氣，咽了咽口水，然後默默移開目光，彎腰繼續在鍋中攪動。
很快，
早飯做好，小姑娘垂著頭，輕手輕腳端上碗筷，又依次捧上熱氣騰騰的米粥和一碗咸菜，
最後，她又將那盤水煮蛋端來小心放在桌子中央，水煮蛋那白淨的蛋殼在晨光下反射出些許微光，好似某種神聖的貢品。
她剛剛放下盤子，母親便立刻伸手，將那雞蛋逐一分配。
一顆放入大哥粗大的手掌，一顆放進大嫂面前的空碗，以及父親母親各有一只，
母親又將最後一枚輕輕剝開，露出嫩滑的蛋白，細心吹涼後，將之塞進了小弟胖乎乎的小手里。
母親的目光掠過角落，掠過小姑娘空蕩蕩的碗沿，如同掠過無足輕重的浮塵，未作絲毫停留。
小姑娘的目光在那些蛋上輕輕一觸，隨即又飛快地垂落，像被燙到一般，默默端起了自己那碗似是木薯一般的東西啃食。
兩三歲的小豆丁兒看著手中的雞蛋，又看看姐姐捧著的碗。
“昂，阿姊，阿姊，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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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就要將雞蛋遞過來。
“哎喲，我的小祖宗！”
母親驚呼，連忙阻止，
“你自個兒吃啊，給什麼給，就一賠錢貨，將來也是別人家的人。”
隨即她又轉向小姑娘，聲音立刻裹上了冰碴子，呵斥道
“看什麼看，磨嘰啥呢？牛喂了沒？”
小姑娘聞言趕緊低頭，飛快的幾口將早食兒吃完。
默默的進了牛棚開始喂牛，堂屋里的談笑聲、咀嚼聲、小弟咿咿呀呀的學語聲，像隔著一層厚重的水霧傳來，模糊而遙遠。
唯有那嫩滑光潔的雞蛋，在她低垂的眼簾深處，烙下了一個無法抹去的印記。
她抬手拍了拍腦袋，
‘想什麼呢？那哪是自己能吃的東西？幸好現在大哥早上要去做工，每日能有早食吃。
以往都是一直要等到晌午才有得吃呢，已經很好了，很好了。’
她在心中小確幸著。
隨即他又想到母親經常說的自己終究是別人家的人，又想到了大嫂。
‘真想早點兒長大嫁人啊，這樣就有跟自己一家的人了。’
她這般想著，喂完了牛，又回到堂屋收拾完碗筷，來不及休息，她又帶上柴刀和麻繩，上了山去砍拾柴火。
山間的晨霧濕冷地鑽進她破舊的單衣。細瘦的腳踝踏過枯枝腐葉，發出輕微碎裂的聲響。
腳下的山路崎嶇陡峭，消耗了她大量的體力，不知不覺間她就已經喘起粗氣，氣息在離口的瞬間，又在這冰涼的山林中冷卻成了白白的水汽。
她抿著唇，赤腳踩過路旁濕潤的苔蘚。
比起硌腳的碎石，清晨的苔蘚雖然冰冰的，但也軟軟的，不會硌破腳底，所以她更願意踩著苔蘚前行，這是她短短幾年的人生里，總結出來的經驗。
此刻，她的小腦瓜里又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那枚滑嫩光潔的雞蛋。
“啪嗒！”
她正悶頭向前走著，突然一顆樹籽兒被丟到了她的頭上。
她疑惑的摸了摸腦袋，抬頭四下張望，
卻發現在不遠處，一塊長滿苔蘚的巨大青石上，竟還坐著一個人。
“喲，小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聲音溫和，猶如溫暖的陽光。
小姑娘抬頭看著那沐浴在晨光中，閃爍著熠熠光輝猶如謫仙一般的男子，
一時竟有些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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