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沒有回答，而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楊諾忙伸手不停地為他順著背，扶著他在旁邊的躺椅上躺下，
握住他的手腕，輸入一道靈力為他梳理著身體。
一遍又一遍，楊諾的眼淚就止不住的往外流。
此刻，隨著靈力在姜老的身體里流轉，他也看清楚了。
姜老此刻的身體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脈搏時有時無，心髒的跳動也變得那般無力。
而楊諾的靈力也無法起到任何的作用，有的也僅僅是讓姜老稍微舒服那麼一點而已。
這是，壽元將盡了啊.....
姜老又接著咳了好一陣，這才停了下來，看見一旁哭得稀里嘩啦的楊諾，也是在嘴角扯出了一絲笑意，
笑罵道︰
“哭個屁啊，我這不是還沒死嗎？有這麼多眼淚，留著等我死了在哭，不然你哭墳都沒得哭了哈哈。”
看著姜老猶自說笑的樣子，楊諾心里更難受了。
雙手緊緊的握住他的手，低下頭，將額頭抵在了他的手背上。
姜老的碎碎念還在繼續，楊諾安安靜靜的听著，靈力持續的向姜老身體里供給著，不顧消耗，只為能讓他能夠稍微好受一點。
...
...
楊諾一直陪在姜老的身旁，听著他的絮叨，听他講著年輕時的過往，听著他曾經的意氣風發，听著他的遺憾。
在第三天的時候，蕭亦安江懷林四人沒能等到楊諾，最後打听到楊諾在姜執事這里，便找了過來。
四人在院門外見到了此景，沒敢打擾，只是老老實實的候在外面，有什麼雜務他們也利落的跑去處理。
直到第五天清晨，姜老已經處于沉睡多于清醒的狀態了，說的話也斷斷續續，甚至說完了上半句，就已經忘掉了要說的後半句。
楊諾猶自握著他的一只手哀傷，卻突然被姜老的另一只手拍了拍，楊諾猛地抬頭，
卻是見到姜老那在這幾日里逐漸渾濁的雙眼在此刻恢復了清明。
更是撐著躺倒的身子起來靠坐著，
“孩子，不要難過，這對我來說，已經很圓滿了。
能在最後的這些年里，能遇到你，
就已經是我最大的救贖了。
能看著師祖成功結丹，還能看著你一步一步的煉氣，甚至達到我一生都沒能達到的築基，我已經很滿足了，沒有遺憾了。
師祖... ...
他是天下最好的老師，
呵呵，你可知道，他一個堂堂築基巔峰，是怎麼還貪圖你當年那一百塊靈石的嗎？”
姜老說到這里，似是真的想到了十分好笑的事情，臉上泛起了紅光。
楊諾牽強的擠出一個笑臉，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哽噎著說道︰
“哦？這我哪知道啊，這是有什麼大秘密？老爺子你快給我說說唄。”
“嗨~，他呀，當年....
你師傅的師傅……為他準備過三次結丹.....的資材，
結果啊.....哈哈......那老家伙，全給了他徒弟去了，氣得他師傅夠嗆......”
此時，姜老的聲音又微弱了下去，楊諾要湊近了才能听清，
“可惜，三人里......有兩個都失敗了......
我爹......成功以後，也死在了為師祖爭奪結丹資材的路上... ...
那老家伙啊......臉皮兒薄，自覺沒臉再拿，就...
一直拖到了壽元將近.....
我一直覺得......徒弟全都死了......是對他來說……最大的......遺憾......
所以我把你交給了他......希望... ...你能讓他.....走出來.....
希望你... ....別怪我自作主張......”
楊諾泣不成聲，
“怎麼會，老師他是世間最好的師傅，能拜他為師，是我祖墳都冒青煙才有得福分，我謝您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怪您呢.”
姜老見楊諾如此說，也開心的笑了，笑容里有釋懷，有回憶，似乎最底下，還藏有其他的什麼.....
他抬起沒有被楊諾握著的那只手，
眼神望向了空中，似乎看到了什麼人，
他的笑更開心，更甜了，
手越抬越高，似乎就要抓住了什麼，
可惜，那只枯槁的手，終究在伸到最高處之前，還是摔落了下來... ...
場面頓時一靜。
“哇——！
哇啊啊啊啊——！
嗚哇啊啊啊啊————！”
蕭亦安四人跟隨著楊諾，忙前忙後了好幾天，總算把姜老的後事操辦了完。
此刻楊諾便坐在姜老的墓前，沉默的將一杯酒灑在了墓前的地上，
按照姜老自己的說法︰
一輩子大半的時間都守在這童子山，也不想挪地兒了，就在這童子山上尋個地方埋了吧。
此處就是在童子山一處高坡之上，能一眼看遍整個童子山的風景，或許對姜老來說，就是最好的地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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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姜老說過也沒什麼遺願，只是可惜看不到楊諾究竟能飛多高了。
楊諾心里就又止不住的一陣難過。
身邊一陣風吹過，將楊諾的長發吹得亂舞。
他轉頭一看，卻是孫荀站在了他的身旁，靜靜的看著面前的墓碑。
一言不發，良久，最終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走上前去，以指為劍，在墓碑上將姜老的名字刻出了全來。
姜，富，貴。
楊諾直到現在，終于是知道了為啥姜老一直不說名字的原因，真土，
他噗呲一聲笑出聲，似乎悲傷也化解了些許。
‘老頭子，你瞧，你最大的秘密，最後還是被我知道了吧。’
笑著笑著，眼淚卻又忍不住的往下掉
孫荀看他這副模樣，也是嘴角往上扯了扯，說道︰
“楊諾啊，如今在這陰陽宗，我牽掛的小輩也就只剩你一人了，
宗里的情況也越來越嚴重了，
你現在的實力還是太弱，將來跑出去恐怕很難自保，
趁現在還有幾年，盡快修習些保命立身的本事，
至于資材靈石，你不要操心了，到時候我給你，不然將來真到了那個時候成了散修，就沒機會再學到這麼多東西了。”
楊諾點頭，一番猶豫，最終還是選擇了將在觀月觀的所見到的，疑似元嬰之上的存在在監視的事情告訴給了孫荀。
孫荀听完神情凝重，皺著眉思考了良久，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道
“從現在開始，你將此事爛在肚子里，任何人都不可以說，明白了嗎？”
楊諾點頭，問道“老師，那您呢，要不我們一起跑吧？”
孫荀笑了笑，說道“算了，我就不走了。
當年跟著師傅還有師兄師姐們一起摸爬滾打，從無到有一路艱難坎坷走到現在，師尊在這里，師兄師姐們也在這里，我也就不走啦。”
楊諾默然，他知道，老師在這里羈絆太深，這里有他太多的回憶，也有太多他在意的人。他不想讓楊諾跟自己師傅還有師兄師姐們接觸，就是不希望楊諾跟自己一樣，牽扯太深，就走不了了，或者說也不想再走了。
孫荀的聲音再次響起
“當初富貴來求我好幾次，求我收下你。
我知道，他是希望你能代替他，成為我最後的後輩，讓我有個伴兒，在他死後還能有個念想。
也在將來陰陽宗沒了以後，還能讓我留下個希望。”
直到這時，楊諾才知道原來當初姜老為自己做了這麼多，也知道了當初自己明明與老師並沒有那麼多交集，他卻願意數次出手救下自己的原因。
他再次看向了面前的這座孤墳，心中的話語像是堵塞了一般，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孫荀的話還在繼續
“在後來真的收下你以後，你也確實沒有辜負富貴的一番付出，確實成長成了我們期盼的樣子，甚至比我們期盼的更好。
讓我感覺，能在最後遇到你，或者對我來說才是幸運呢。”
他又看向楊諾，說道
“你可知，為何富貴會選擇你嗎？”
楊諾思索一番，搖搖頭，不確定的說道
“是把我當作是他的兒子？”
孫荀啞然失笑，說道
“他那不是把你當作是兒子，而是把你當作是他自己，
當作是當年那個同樣年輕，同樣意氣風發，卻做出了不同選擇的自己，
或許，在他看來，你走上了跟他當初不同選擇的路，或許就不會有那麼多的遺憾了吧。”
楊諾沉默，想著當時姜老將手伸向天空的那個畫面，
心想，
或許那個時候，姜老其實是抓住了他想見的人的手了吧。
“遺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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