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君點點頭︰“就是你們所知的那位白無常大人。
這里交給你了,我還有事要去處理。”
說著,將孩子丟給陸承影,她便消失不見了。
林悠走到小姑娘身邊,對她溫柔一笑︰“來,姐姐帶你去那邊坐,我們吃點東西,好不好?”
“好,招娣餓,好餓。”小姑娘用血紅色的眸子看著林悠。
林悠腳步一滯,隨後彎腰將她抱起來。
江星禾已經端來了食物,白禾兒也在一旁幫忙。
忙得很是開心。
陸承影已經看到小姑娘的故事,他手握成拳,才能克制自己心中的怒火。
“你乖乖吃飯。”陸承影走過去,伸手摸摸小姑娘的頭。
順便讓帛書將她屏蔽。
光幕出現。
入眼便是破爛的木質王家村牌頭。
帛書還貼心地表上了,九十年代初,盛夏。
日頭毒辣的能曬裂地皮,蟬聲嘶力竭地叫喚著,攪得人心頭火燎燎的。
王德貴家那三間新蓋的紅磚瓦房在村頭格外扎眼,屋檐下,掛著紅彤彤的辣椒串和金燦燦的玉米棒子。
透著股殷實的勁兒。
最讓村人眼熱的,還是王德貴懷里那個剛過百天的胖小子。
取名‘天佑’。
可見寶貝。
那孩子肉墩墩的小臉,細縫眼,厚嘴唇,簡直就是從王德貴臉上剝下來的般。
他身上穿著嶄新的紅肚兜,被王德貴高高舉著。
在門口棗樹下的陰涼地里對村民們炫耀著。
“瞅瞅,瞅瞅,帶把兒的!哈哈哈哈……我的兒子,我的寶貝兒子!”
王德貴咧著嘴,一口被劣質煙燻得黃黑的牙,在黝黑的臉襯托下,竟也不是那麼的顯眼了。
他小心翼翼地抱住嬰孩,用粗糙的手指逗弄著兒子那嫩藕節似的小下巴,引得小家伙一陣咯咯的笑。
他身旁圍繞著一圈女人,嘖嘖稱羨。
這個夸天庭飽滿,那個稱這孩子一臉福相。
把王德貴兩口子捧得飄飄然。
“德貴哥,好福氣啊!”村東頭的張麻子嗓門大,眼里全是羨慕。
“這下,香火可算是續上了,不像我,家里只有個丫頭片子!”
王德貴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
得意地掂了掂懷里的寶貝疙瘩︰“那是,老天爺可算是開眼了!”
熱烘烘的空氣里,彌漫著汗味,塵土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臭味。
這味道已經散去很多了,去年夏天那個味道才叫真的臭。
只不過才過去一年而已,這戶讓別人羨慕,得了一個大胖小子的人家。
曾經有過一個四歲大的小丫頭的事,好似已經被人徹底遺忘了般。
只還有人依稀記得,去年夏天,那小丫頭被拐子給拐跑了。
當時大家還很好奇,怎麼拐子會拐走一個小丫頭。
唏噓一陣後,很快就被新的話題給蓋過去了。
大家也就漸漸忘記了這件事。
日子過得很快,一晃,那如王德貴夫婦命根子,眼珠子般的小嬰孩。
很快就長成了一個虎頭虎腦的小胖子。
七歲生日這天。
王德貴格外的高興,一早就去鎮上割了肥厚的五花肉,還打了半斤散裝的燒刀子。
晚上,昏暗的燈泡下。
油汪汪的紅燒肉堆在粗瓷海碗里,滿屋的肉香味。
天佑吃得滿嘴油光,一手抓著肉,一手攥著個嶄新的鐵皮青蛙玩具,他開心地搖頭晃腦著。
王德貴幾杯燒刀子下肚。
黝黑的臉上滿是得意,他哼著小曲︰“值,真他娘的值!”
“哈哈哈哈……”王德貴得意不已,他猛地拍向油膩膩的桌子,震得碗筷一跳。
張秀芬正在低頭給天佑擦嘴,被他這麼一拍,嚇了一跳。
手里的筷子都掉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踫撞聲。
她飛快地瞥了丈夫一眼,很快又低下頭去,撿起掉在地上的筷子。
王德貴渾然不覺,或者說,他真的喝醉了。
他咧著嘴,將憋了七年,壓在心底的話痛快地吐露出來。
“那賠錢貨…嗝…丫頭片子,還想佔我寶貝兒子的名額。
哈哈哈,不過就七天,七天而已,地窖門封死…哈哈哈…嗝,就,就徹底清淨了。
對外就…就說,被人販子拐走了,多,多省心,這,這不兒,兒子,就來了麼!”
“德貴,你瘋了!”張秀芬失聲尖叫著,那聲音尖厲地變了調,是驚恐的。
“你說什麼呢!喝點貓尿,就不知道天南地北了!”
她撲過去,想要捂住他的嘴巴。
臉上血色褪盡,她慌張且驚恐地看向一旁懵懂的兒子。
天佑抱著他的鐵皮青蛙,眨巴著那雙單眼皮小細縫眼兒。
看著突然暴怒的母親和嘿嘿怪笑的父親,小臉上全是不解與困惑。
王德貴被老婆一撲,頓時煩躁地揮手一推。
張秀芬趔趄著撞在身後的土牆上。
他灌下最後一口燒酒。
渾濁的眼珠子得意地轉動著,嘿嘿笑著︰“怕什麼?
他才多大點人,再說,都死透了,骨頭渣子怕都爛光了。
就在咱們腳底下,卻沒人知道,哈哈哈哈哈……”
張秀芬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地面,一股子陰寒猛地從腳底板竄起,瞬間凍僵了四肢百骸。
她死死靠在冰冷的土牆上,仿佛那是她此時唯一的支撐。
她哆嗦著唇,半天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天佑看看爸爸,又看看媽媽。
小嘴一癟,似乎被這詭異的氣氛給嚇到了,無聲地往牆角縮了縮。
這一晚的夜色,陰沉得仿佛化不開的濃墨般。
沒有一絲風,粘稠的黑暗包裹著紅磚房,也包裹著里頭死一般的沉寂。
後半夜,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哭聲撕裂了死寂。
“啊……嗚嗚嗚嗚……”
張秀芬和王德貴嚇得瞬間彈跳而起。
聲音像是從兒子天佑的小隔間傳來的。
兩人鞋子都顧不得穿上,連滾帶爬地沖了過去。
拉亮電燈,昏黃的燈光下。
只見天佑坐在床上,渾身篩糠似的抖著,小臉煞白扭曲。
眼楮死死盯著自己鮮血淋灕的左手,滿臉是淚。
他右手,正攥著他左手的小拇指。
那根小小的指頭,竟是被他生生啃咬下來一截。
皮肉翻卷,露出森白的骨頭茬子。
鮮血小溪般順著他的手腕流下,染紅了碎花土布床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