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年一月下旬的興州城,空氣里還凝著未散的寒意。小麥電子集團的廠區里卻是一番熱火朝天的景象,流水線不停運轉,工人們埋頭組裝,一台台嶄新的彩電正被打包裝箱,準備發往全國各地。
徐大志站在辦公室窗前,望著樓下繁忙的運輸車輛,眉頭卻越皺越緊。
他手里捏著一份剛收到的內部消息——京都微電子研究所的倪教授和黃教授,前段時間秘密送來一批集成電路板,說是能改良現有顯像管,搞出畫質更清晰、成本更低的新款彩電。這事兒本來只有他和幾位核心技術人員知道,可不知怎麼,似乎走漏了風聲。
三鑫集團那邊最近動作頻頻,島國幾個元器件供應商也突然變得含糊其辭,原本談好的長期供應合作,又開始有了一拖再拖的發貨跡象。
“頌下電子那邊……是不是也插了一腳?”徐大志喃喃自語,轉身走到辦公桌前,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他想起上次去島國考察,頌下電子那個課長笑眯眯地勸他︰“徐桑,和三鑫集團合作,技術共享,市場共贏,那再跟我們頌下集團合作有何不可呢?三鑫集團很多電子技術,都是我們頌下集團和嗦呢集團提供的,那不如直接跟我們頌下集團合作,何必還去繞三鑫集團這道彎,讓他們得利呢?”
徐大志當時就回絕了,做人總得講誠信,哪能過河拆橋呢。何況他不想長期受制于人,更不想讓小麥集團變成別人棋盤上的棋子。
可現在,他感覺有一張看不見的網,正悄悄朝小麥集團罩下來。
行業的冬天要來了。他知道,接下來絕不是小打小鬧的價格戰,而是你死我活的淘汰賽。大魚吃小魚,小魚連蝦米都沒得吃——最後能活下來的,只會是那幾個巨頭。
徐大志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他喜歡挑戰,越難的事,他越來勁。
“楊雲南!”他朝外面喊了一聲。
年輕的小助理立刻推門進來︰“徐董,您找我?”
“去,把秦翔廠長、齊副廠長、濮真豪廠長,還有丁霞助理都叫來。馬上到我辦公室來開會。”
“好的,徐董!”楊雲南轉身就跑,腳步聲在走廊里清脆回響。
不到二十分鐘,幾個人陸續趕到了徐大志的辦公室。暖氣開得足,濮真豪一進門就脫了外套,笑呵呵地問︰“徐董,是不是新品試制有進展了?倪教授他們那邊又來新方案了?”
徐大志沒接話,只是示意大家先坐。
丁霞心思細,一眼就看出徐大志臉色不對,悄悄踫了踫濮真豪的胳膊,讓他別咋呼。
齊子健是負責生產的副廠長,年紀稍輕,做事一向穩當。他輕聲問︰“徐董,是出什麼事了嗎?”
徐大志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
“今天叫大家來,是給你們潑潑冷水的。”他語氣凝重,“不是打擊士氣,是咱得看清形勢——咱們小麥電子,現在被行業內的人盯上了。”
辦公室里頓時安靜下來。
徐大志把三鑫集團的動向、頌下電子集團可能施壓、島國元器件供應緊張這些事一一攤開來講。每說一句,幾個人的臉色就沉一分。
“行業要洗牌了,”徐大志最後說,“接下來,不是咱們想不想爭,是不得不爭。爭不過,就是死路一條。”
濮真豪忍不住插話︰“徐董,咱們現在銷量不錯啊,新款試制也順利,怎麼突然就……”
“順利?”徐大志打斷他,“你真覺得人家會眼睜睜看我們做起來?長紅那邊已經放風要全面降價了,其他幾大家肯定跟進。我們呢?我們成本壓得住嗎?”
一直沒說話的秦翔點了點頭︰“徐董說得對。真到價格戰那天,沒成本優勢,再好的技術也撐不住。”
齊子健苦笑了一下︰“理是這麼個理……可降低成本,哪是嘴上說說那麼容易?咱們現在的人工、物料、損耗,已經控得很緊了。”
他在興州電子廠干了十幾年車間主任,從來沒覺得生產管理這麼難熬。來了小麥集團之後,產能壓力、技術更新壓力、現在又加上成本壓力,他晚上睡覺都在算流程、排工序。
徐大志當然知道不容易。
但他更清楚,不逼自己一把,就只有等別人來逼死你。
他站起身,雙手撐在桌面上,聲音斬釘截鐵︰
“我不逼你們立馬拿出辦法。給你們一個星期時間,下周一這個時候,我要看到一份成本削減方案。”
幾個人同時抬起頭,眼神里全是驚訝。
“計劃削減多少呢?”丁霞下意識地問。
“生產成本,最終要降低百分之三十。”
“百分之三十!?”濮真豪幾乎跳起來,“徐董,這……這不可能啊!這得換設備、改流程、重新談供應商,還可能得精簡……”
徐大志沒讓他說下去。
“沒有什麼不可能。”他目光如刀,“要麼做到,要麼淘汰。你們選。”
辦公室里鴉雀無聲,只有暖氣片發出輕微的嗡鳴。
窗外,又一輛大貨車滿載著彩電緩緩駛出工廠。而每個人心里都清楚,如果過不了這一關,這樣繁忙的景象,時間一長,恐怕再也見不到了。
徐大志環視一圈,最後緩下語氣︰
“別覺得我是在為難你們。我是在救咱們大家自己,救整個小麥電子集團。”
他走到齊子健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齊,你在電子廠干了這麼多年,什麼樣的苦沒吃過?這一次,咱們一起啃下這塊硬骨頭。”
齊子健深吸一口氣,終于重重點了下頭。
“不要覺得難,倪教授和黃教授提供過來的電子產品,要加強保密和開發新品試制,這是我們降低成本,實現30的唯一保障,要相信只有打破國外電子科技產品的壁壘,把電子元件全面國產化提上日程,這條路雖然曲折艱辛,但值得我們去努力的!”
眾人听了,這才點了點頭,覺得可行性的程度高了起來。
會議結束,幾個人心事重重地離開辦公室。丁霞走在最後,臨出門前,她回頭看了一眼徐大志。
他重新站回了窗前,背影挺直,像一桿繃緊的旗。
她忽然覺得,這個冬天,或許比想象中還要冷。
但她也相信,徐大志既然敢提出百分之三十,就一定有他的打算。
只是她不知道,此刻徐大志腦子里轉的,早已不只是成本方案那麼簡單。
他還在想另一件事——倪教授和黃教授那邊,是不是也該動一動了?
技術這把刀,是時候亮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