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與王五酣暢淋灕一戰,雖是切磋,卻也動了真格。
顧淵手中的赤焰槍,在與青龍偃月刀的激烈踫撞中,又添了幾道細微的崩口。
今日一早,顧淵便徑直來到了城郊十里坡,那鐵匠師的僻靜院落。
“咚咚咚。”
叩門聲響起,不多時,還是那個年輕學徒探出頭來。
一見是顧淵,學徒臉上的表情比上次多了幾分顯而易見的敬畏與熱絡,連忙拉開院門︰“顧……顧大俠!您怎麼來了?快請進,快請進!師傅正在里面打鐵呢!”
顧淵微微頷首,邁步入內。
院內,鐵匠師依舊赤著上身,揮汗如雨。
只是這次,他打的不再是弓臂,而是一柄寒光閃閃的樸刀。听到動靜,他放下手中鐵錘,用肩上搭著的布巾抹了把臉上的汗珠與煙灰,轉頭看來。
當看清來人是顧淵時,鐵匠師那張黝黑的虯髯臉上,明顯露出一絲訝異,隨即化為一種更為深沉的敬重,甚至帶上了幾分小心翼翼。
“原來是顧爺,稀客,稀客啊!”他大步迎了上來,聲音依舊洪亮,卻不復初見時的生硬與審視。
如今的顧淵,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初入軍營的無名小卒。
今朝榜第二十八位,疑似單槍匹馬覆滅副城主府的狠人,這等名頭,足以讓襄陽城內任何一個人都得掂量掂量。
鐵匠師雖隱于郊野,但城中的風風雨雨,多少也會傳到他耳中。
“鐵師傅,叨擾了。”顧淵開門見山,將用布包裹的赤焰槍遞了過去,“此槍有些損傷,想請師傅幫忙修補一二。”
鐵匠師接過赤焰槍,解開布包,當看到槍刃上那幾處清晰的崩口時,瞳孔不由微微一縮。他將槍身翻來覆去仔細端詳,手指在那些缺口處輕輕摩挲,眉頭漸漸擰成了一個疙瘩。
“顧爺,您這赤焰槍可是經千錘百煉而成,鋒銳無匹,尋常刀劍難傷其分毫。這……這是跟什麼神兵利器硬撼了?莫非是遇上了什麼了不得的強敵?”
鐵匠師嘖嘖稱奇,語氣中充滿了驚嘆。他太清楚這桿槍的品質了,能將其崩出缺口,對方的兵器和使用者的力道,絕對非同小可。
看來,這位顧爺在江湖上,沒少經歷凶險惡戰啊。
顧淵並未細說︰“遇到些麻煩,勞煩師傅了。”
“好說,好說!”鐵匠師將赤焰槍小心翼翼地放到一旁的兵器架上,“顧爺放心,這槍交給我老鐵,保證給您修得完好如初,不收您一文錢!”
“多謝。”
等待的間隙,顧淵的目光落在了鐵匠師牆角堆放的一些箭矢上,想起自己的飛羽弓,便開口問道︰“鐵師傅,可有上好的穿甲箭?”
鐵匠師聞言一愣,隨即眼神變得有些復雜,他深深看了顧淵一眼︰“顧爺要穿甲箭?這玩意兒……尋常江湖爭斗可用不太上,多是軍中用來對付披甲的重騎,或者攻城拔寨用的。”
他心中一動,想起當初顧淵取走飛羽弓時許下的承諾——每月一顆金人的腦袋。
如今又要穿甲箭,莫非……這位爺,還要去北邊走一遭?
顧淵平靜地迎著他的目光︰“以備不時之需。”
鐵匠師沉默片刻,忽然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好!顧爺快人快語!穿甲箭,我這有!都是頂好的貨色!”
他轉身走到一個不起眼的木箱旁,打開箱蓋,里面整整齊齊碼放著一捆捆箭身粗壯、箭頭閃爍著幽冷寒光的箭矢。
“這些三稜破甲箭,箭頭都是用精鋼打造,淬火恰到好處,專破重甲。顧爺,您要多少?”
“三十支。”
“成!”鐵匠師手腳麻利地取了三十支箭,又額外多抓了兩大把,湊了五十支,一並用油布包好遞給顧淵,嘿嘿笑道︰“顧爺,這多出來的,算我老鐵送您的!”
顧淵接過沉甸甸的箭囊,看了鐵匠師一眼,微微頷首︰“必不辜負。”
得知修補好需要兩天時間,顧淵先返回了襄陽城。
夕陽西下,余暉將庭院染上一層暖黃。
顧淵將箭囊放好,手持赤焰槍,正在院中緩緩演練著槍法。
忽然,一股凌厲的勁風自身後襲來,悄無聲息,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顧淵頭也未回,反手一掌拍出,掌風剛猛,與那襲來的勁風轟然相撞!
“砰!”
一聲悶響,一道青色身影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重重撞在院牆之上,發出一聲悶哼,嘴角溢出一縷鮮血。
顧淵緩緩轉過身,看著掙扎起身的關雪,眼神露出一絲驚訝︰“你本可以走。為何回來送死?林百川死了,你的戲也該落幕了。”
關雪扶著牆壁,俏臉蒼白如紙,美眸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與濃濃的苦澀。她死死盯著顧淵,聲音因內腑震蕩而有些沙啞︰“《錦衣心法》的逆氣關……你……你果然早就破解了!”
她本以為,憑借義父留下的少林大還丹,自己一舉突破至一流高手境界,縱然不敵顧淵,至少也能周旋一二,甚至……能憑借《錦衣心法》與她所修《如意勁》之間的隱秘克制,給顧淵造成一些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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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方才那一掌,顧淵掌力雄渾霸道,沛然莫御,竟將她震得氣血翻騰,經脈劇痛!
那所謂的“逆氣關”,在顧淵那浩瀚如海的內力面前,簡直就是個笑話!她現在才明白,自己與顧淵之間的差距,早已不是丹藥或者功法能夠彌補的了。
義父死了……我該做什麼?我還能做什麼?
林百川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唯一的信仰。
他操控了她的一生,塑造了她的認知,她的喜怒哀樂,皆系于他一人之身。如今,這根線斷了,她便如同一只被剪斷了線的提線木偶,茫然四顧,不知何去何從。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來這里。或許,潛意識里,她只是想找一個了斷。一個能讓她從這種無意義的生命中解脫出來的了斷。
“你似乎,很迷茫。”顧淵的聲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緒。
關雪慘然一笑,笑容中帶著無盡的悲涼與絕望︰“是啊,迷茫……我這一生,都活在義父的影子里,為他而生,為他而死……如今他不在了,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她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決絕︰“顧淵!你毀了義父的一切!我要你償命!”
話音未落,關雪強提一口真氣,身形如電,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刀,化作一道流光,直刺顧淵心口!這一刀,凝聚了她全身的功力,也凝聚了她所有的不甘與怨恨!
顧淵靜靜地看著她,眼神沒有絲毫變化,仿佛在看一只撲火的飛蛾。
就在短刀即將及體的剎那,他才緩緩抬起了右手,並指如劍,看似隨意地向前一點。
指尖之上,一股凝練到極致的內力驟然爆發!蓄力特性,瞬間發動!
“噗!”
指尖輕而易舉地洞穿了關雪的護體真氣,點在了她的眉心。
關雪前沖的身形戛然而止,眼中瘋狂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灰敗。她手中的短刀“ 當”一聲掉落在地,身體軟軟地癱倒下去。
生機,斷絕。
顧淵收回手指,看著倒在血泊中的關雪,眼神平靜中,卻也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復雜。
這絲復雜,並非男女之情,更像是一種……憐憫。
憐憫一只被人徹底馴化,披著人皮,卻早已失去了自我意志的“動物”。
林百川用他的權謀與手段,將關雪打造成了一件最合手的工具,最忠誠的鷹犬。
他成功了,但也徹底毀了她。當操縱者死去,這件工具,這只鷹犬,便失去了存在的意義,除了自我毀滅,再無他途。
顧淵緩緩閉上眼楮,再睜開時,那絲憐憫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堅定的冷冽。
武道之路,漫漫修遠。
不僅要追求力量的極致,更要守護本心的澄澈與自由。
絕不能,成為任何人手中的棋子。
絕不能,讓自己的命運,被他人操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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