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如同平地驚雷,炸得秦朝陽和方學武渾身一激靈,兩人猛地抬頭,循聲望去。
只見一道頎長身影,不知何時已悄然立在水牢入口的陰影之中。
來人一身玄色夜行衣,與黑暗幾乎融為一體,唯有一雙眸子,在昏暗的火光下,清亮得驚人。
“顧……顧神?”秦朝陽的聲音因激動而嘶啞,眼中瞬間涌上狂喜。
方學武更是激動得老淚縱橫,險些當場拜了下去︰“顧……顧大俠!您可算來了!救命啊!”
顧淵並未理會兩人的激動,目光平靜地掃過他們狼狽的模樣,以及那兩副鎖住他們琵琶骨,粗如兒臂的玄鐵鎖鏈。
他的視線又在水牢內轉了一圈。
這水牢結構頗為簡單,三面石壁,一面鐵柵,幾名守衛百無聊賴地靠在柵欄外的石壁上,昏昏欲睡。
水牢深處,水聲潺潺,寒氣逼人。
秦朝陽見顧淵不語,急忙壓低聲音,用口型和眼神飛快地示意著守衛的位置和巡邏的間隙;方學武也顧不得身上的劇痛,努力地配合著徒弟,眼珠子瞪得溜圓。
顧淵微微頷首,示意自己明白。
他早已通過武道之心的敏銳感知,將這水牢的結構、守衛的人數、呼吸的頻率乃至他們松懈的精神狀態,盡數掌握。
守衛雖只有四人,但佔據的位置卻頗為險要,恰好能封死水牢唯一的出口。
解決這四個人不麻煩,麻煩的是,那個名為“變化大師”的一流高手,隨時可能返回。
必須速戰速決。
顧淵的目光轉向一直安靜待在他腳邊,只露出一個大腦袋的大黃。
他伸出手指,在大黃的額頭上輕輕一點,然後指向水牢左側一條更為幽深的甬道。
大黃何等聰慧,立刻明白了顧淵的意圖。
它黑溜溜的小眼楮眨了眨,喉嚨里發出一聲低低的嗚咽,隨即悄無聲息地鑽入那條甬道。
片刻之後。
“汪!汪汪汪!”
一陣狂暴而響亮的犬吠聲,猛地從甬道深處傳來,夾雜著石塊滾落的轟鳴,仿佛有什麼凶猛巨獸正在其中肆虐。
水牢外的四名守衛悚然一驚,紛紛從瞌睡中醒來。
“怎麼回事?”
“好像是狗叫?可這里哪來的狗?”
“我們去看看,你倆好好待著!”
其中兩名守衛對視一眼,提著刀,罵罵咧咧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們身影消失在甬道拐角的瞬間。
顧淵動了。
他的身影如同一抹無法捕捉的夜風,悄無聲息地掠過數丈距離,瞬間出現在剩余兩名守衛身後。
那兩名守衛尚在伸長脖子朝甬道方向張望,絲毫未曾察覺死神的降臨。
“噗!”
“噗!”
兩聲微不可察的輕響。
赤焰槍的槍尖如同毒蛇的獠牙,精準而迅捷地刺穿了他們的後頸,讓他們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兩人身體同時一僵,便軟軟地倒了下去,眼中還殘留著驚愕與茫然。
顧淵收槍,看也未看地上的尸體一眼,徑直走到水牢的鐵柵欄前。
“顧兄,你可來了!”秦朝陽喜不自勝。
“快!快弄開這該死的鏈子!”方學武催促道,疼得齜牙咧嘴。
顧淵目光落在鎖住兩人的粗大鎖鏈上,槍尖探出,試圖挑開鎖芯。
然而,那鎖鏈的材質出乎意料的堅固,槍尖與鎖芯踫撞,竟發出一聲沉悶的金鐵交鳴之聲,火星四濺,鎖芯卻紋絲不動。
“這桓家,真是財大氣粗,打個鎖鏈都用料十足。”顧淵眉頭微蹙。
這鎖鏈,顯然是特制的,尋常手段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打開。
秦朝陽和方學武見狀,臉上的喜色也凝固了。他們此刻身受重傷,內力十不存一,就算顧淵能打開鎖鏈,他們也根本無法憑借輕功帶著這沉重的鐵鏈逃離。
“顧兄,”秦朝陽忽然想起一事,急忙道︰“我與師父被抓之前,曾躲在暗處,听到那些工匠私下抱怨,說是什麼‘龍火管’的圖紙本身就有錯漏,桓家還克扣工錢,待遇苛刻,似乎……似乎有不少人心中不滿。”
顧淵聞言,心中一動。
利用工匠制造混亂,或許是個辦法。
他目光掃過水牢外那條通往更深處的甬道,那里隱約傳來金屬敲擊和風箱的呼呼聲,顯然是桓家的秘密工坊所在。
“你們在此稍待,我去去就回。”
顧淵對兩人說了一句,身影一閃,先朝著剛才兩名離開的護衛方向走去,
待他輕松解決兩人後,才朝著工坊的方向潛行而去。
工坊內,燈火通明,熱浪襲人。
數十名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工匠,在監工的皮鞭和呵斥下,正麻木地勞作著。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硝石、硫磺以及金屬冶煉的刺鼻氣味,混合著汗臭,令人作嘔。
顧淵如幽靈般在陰影中穿梭,仔細觀察著每一個工匠的神情。
很快,他的目光鎖定在一名獨自在角落里打磨一個金屬管件的中年匠工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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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工匠約莫四十來歲,頭發花白,臉上布滿了愁苦的皺紋,眼神中帶著深深的疲憊與絕望。他打磨的動作雖然熟練,但時不時會停下來,用袖子擦拭額頭的汗水,望向洞頂,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就在此時,一名監工巡邏至此,見他稍有停頓,手中的皮鞭便毫不留情地抽了過去。
“啪!”“啊!”工匠慘叫一聲,抱著手臂蜷縮起來,金屬管件滾落在地。“偷懶的狗東西!再讓老子看見你磨洋工,儂打斷你的腿!”監工惡狠狠地罵了一句,又踹了他一腳,才罵罵咧咧地走開。
工匠掙扎著爬起來,撿起管件,眼圈發紅,卻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他旁邊一個稍年輕些的工匠湊過來,低聲道︰“老哥,沒事吧?這幫畜生,下手真狠。”那中年工匠搖了搖頭,聲音帶著哭腔︰“我……我沒事。只是……我家那小子……病得越來越重了,再弄不到藥,怕是……怕是熬不過這個月了……”
“唉,誰說不是呢。桓家把我們騙進來,說是工錢給足,結果呢?都快一個月了,一個子兒都沒見著,還不讓回家!這日子,真他娘的沒法過了!”年輕工匠壓低聲音抱怨。
顧淵將這一切看在眼里。他悄無聲息地來到那中年工匠身後。
“想救你兒子嗎?”
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在工匠耳邊響起。
工匠渾身一顫,手中的金屬管件“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他驚恐地回過頭,看到了一張年輕而冷峻的面孔。
“你……你是誰?”工匠聲音發抖。
“能救你兒子的人。”
顧淵聲音平淡,直接從懷中取出十兩銀子,放在工匠面前的石台上,“這是定金。事成之後,還有更多。找個適合說話的角落,告訴我這里的情況,以及,你們有多少人,願意用命去博一個未來。”
……
中年工匠喘著粗氣,攥銀子的手都越發用力。
“說說情況吧。”
工匠左顧右看,再次確認了沒有人在附近,隨即聲音哽咽,充滿了無助與憤恨。
通過他的敘述,顧淵知曉了,早在一個月前,桓家竟然就有意花大價錢招攬姑甦附近的工匠,他也是沖著桓家給的高價來到了此地,誰曾想,在這里一待就是一個月,不僅銀子始終沒見著,還不許回家,經常被虐待,苦不堪言。
“這錠銀子,夠你兒子治病。”顧淵道,“我還可以保證你安全離開這里。”
工匠難以置信地看著顧淵,又看看那錠銀子,眼神變幻不定︰“你……你為什麼要幫我?”
顧淵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輕輕在那工匠剛剛打磨的金屬管件上一點。
“ 嚓!”
堅硬的金屬管件,竟如同豆腐般被他指尖蘊含的暗勁震出一道清晰的裂痕。
工匠倒吸一口涼氣,駭然地看著顧淵,如同看著鬼魅。
“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小忙。”顧淵道,“在工坊里,制造一場不大不小的‘事故’,動靜越大越好,但不要傷及無辜。”
工匠看著顧淵深邃的眸子,又想到病重垂危的兒子,以及桓家這些時日的非人待遇,心中的天平開始劇烈搖晃。
他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大俠……大俠可是要對付桓家?”
他見顧淵武功高強,又出手闊綽,儼然將他當成了行俠仗義、除暴安良的江湖大俠。
顧淵不置可否。
工匠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堅定起來︰“好!我答應大俠!只要能救我兒子,讓我做什麼都行!這桓家,早就不是東西了!”
他看著顧淵,壓低聲音道︰“子時是監工換班、守衛最為松懈的時候,我會設法讓一號熔爐的火油管道出些‘意外’,到時火光沖天,濃煙滾滾,定能引起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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