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主干道上行駛,當有對頭車時,對方會主動靠邊讓行。
一路暢通,馬車來到東城。這里沒有路燈,一座座高牆大院,一個圍牆能走好幾百米。
徐蓉不知道路是如何走的,總之,馬車拐進一條巷子,走了幾百米,來到一座府院門前。
小伙下車前去通報,徐蓉掀開車廂簾子,看到前方是一座宅院大門,幾級石階上,朱紅色的大門、小腿高的門檻,這一看不就是普通人家。
徐蓉打量了一下,發現這座大門沒有任何標志,看不出來是哪家府邸。
徐蓉問少華︰“這是邵府嗎?”
少華點點頭。
徐蓉道︰“邵府很低調啊!都不掛個牌匾。”
少華道︰“這是後門。”
“後門?”徐蓉愕然。一個後門,頂得上人家的正門,不愧是宰相府。
過了一會,小伙跑回來,牽著馬車從旁邊的角門進去。
古代府邸大門一般都有台階,可以步行或是抬轎進去。馬車想要直接駛入府內,只能走角門。角門是車輛的專門通道。
進入邵府內,前方是一條牆內巷道。
邵府下人在前方帶路,走了大概有幾百米,一名僕人氣喘吁吁的迎面跑過來,說道︰“老夫人說,先帶到她院里。”
于是馬車拐了幾個彎,停在府內一座院子門前。
不得不說,邵府是真大,徐蓉有種劉姥姥逛大觀園的感覺,不過此時天黑,也看不到什麼。
少華道︰“下車吧。”
他父母的院子,他自然了解,馬車只能到這。
車上一行人下來,少華對宋嬤嬤道︰“你走在前頭。”
“這……”宋嬤嬤覺得逾越了,主子應該走在前頭。
少華道︰“不知道里面有些什麼人,就當是你領蓉兒回來。”
宋嬤嬤懂了,于是上前帶路。
穿過回廊,繞過花園,一行人來到一間屋前。
屋內燈火通明,門前站著個中年嬤嬤。
她看到宋嬤嬤,滿臉歡喜︰“你們回來啦?”
“是,李嬤嬤,麻煩幫我通報一聲。”
“不用不用,老夫人正等著呢。”
說著她打開房門,同時向內喊了一聲︰“夫人,您等的人到了!”
宋嬤嬤、徐蓉、少華依次進屋。只見屋內精美雕花的紫檀木家具,桌案、椅子、屏風、花架,處處都透露著精美典雅,內斂奢華。
正廳中央擺著一對紫檀木椅,椅上鋪著繡金線的坐墊。不過椅子上空無一人。
宋嬤嬤轉向左側,繞過屏風。
屏風後有一張大理石的八仙桌,桌子一側茶榻上,坐著邵母和一個五十多歲的威嚴男人。
“見過老爺、老夫人。”宋嬤嬤蹲身行禮。
徐蓉也趕忙跟著蹲下身子。
少華抱著小橙子站在後面,猶豫了一下,他抱著女兒雙膝跪地。
“起來吧,辛苦了!”邵母笑容滿面。
宋嬤嬤起身,徐蓉也跟著起身。少華沒有動,跪在原地。
邵母道︰“曉蘭啊,你先回屋休息,我有話跟他們說。”
“是。”宋嬤嬤退下,回到邵府對她來說也等于回家。
邵母瞥見縮在後面的草花和桑兒,一看就知道是跟著徐蓉來的,說道︰“你把她倆也一塊帶下去。先帶去你的屋子,給她們整理一下,待會有事我再叫你。”
“是。”宋嬤嬤招呼兩人跟她走。
此時屋內只剩下徐蓉、少華和小橙子。
邵母看了眼老爺,知道他故意讓兒子跪著。
她道︰“玉蓉,把孩子抱過來給我看看。”
此時小橙子睡著了,徐蓉從少華手里接過,抱到邵母跟前。
“真可愛!”邵母一見就喜歡得不行,伸手抱了過去。
邵母問︰“她生辰是十月二十?”
“是的。”
從十月二十到現在,橙子六個月了。
“老爺,要不你看一看?”邵母將橙子的臉露給少華父親看。
少華父親瞟了一眼,嬰兒粉嘟嘟的小臉,的確是很可愛。
少華父親轉頭望向兒子,板著的臉色漸漸放松,說道︰“你抬起頭來。”
少華抬頭。
回想當年離京時,他還是白皙少年,在外漂泊六載,蒼老得猶如樵夫。
少華父親深吸口氣,說道︰“你把衣服脫了,我看看你的背。”
之前邵母回來,跟老爺講過,兒子在那邊受盡虐待,他實在受不了,所以才跑了。
少華听話的脫下衣服,跪著轉過身去。
看到兒子背後猶如龜殼般的舊疤痕,少華父親深吸口氣。天牢里的犯人也不至于打成這樣。看看他背後的傷痕,就那些人是如何對待他的。
徐蓉想了想,跪到少華身邊。雖然她不知道跪下來要說什麼,但丈夫跪著,她覺得作為媳婦,自己或許也應該跪著。總比直愣愣的杵在一旁要好些吧。
少華父親問︰“你就是徐玉蓉?”
“小女正是。”
“你起來吧。”
少華父親對徐蓉沒有惡意。因為從頭到尾,徐玉蓉沒做錯什麼。錯的是少華隱瞞經歷,藏匿在徐家。
另外,少華父親知道徐玉蓉是位才女,她所作的那些“日歷詩”,在京中流傳盛廣。
徐蓉起身,有些局促的站在少華身旁。
孩子被婆婆抱著,丈夫跪著,她有點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或是做點什麼。
少華父親問兒子︰“听說你後來回去邵州了?”
“是的。”
“邵州去年夏季水災,災情到底如何?你具體說說。”
“陽河縣有三分之一的百姓受災,春陵縣幾乎全縣淹沒,八成百姓的房屋稻田都泡在水中,這主要是因為上游龍口縣泄洪……”
少華覺得父親是懷疑他沒回邵州,于是講的比較仔細,甚至連陽河縣令用詢問的方法統計受災情況,也一一說了出來。
嚴格來講,統計受災情況,應該要去到受災地,實地查看。但是,他用問詢的方式估算,這與實際情況可能會有差異。
後來少華親自去過陽河縣的各村,根據他實際看到的情況,陽河縣的受災情況並沒有當初估計的那麼嚴重。
少華父親靜靜听著,他一方面的確是懷疑兒子沒回邵州,因為兒子從小就不听話,知子莫如父。另一方面,從去年到今年,邵州請求朝廷賑濟,撥款一次又一次,他懷疑真有那麼嚴重嗎?當然,所撥款項也不是特別多,只是正好兒子在此,那就問一問。
少華講了他所知道的,包括災情後,官道是用什麼工修的,幾月開修、幾月完成。另外還有就是,官府放貸。
听到官府放貸,少華父親眉頭一擰︰“詳說。”
邵母趕忙打斷道︰“好了好了,他們才剛到,晚飯都還沒吃吧?”
說著她掃眼望了望兒子和兒媳。
徐蓉最近這兩天也開始暈船,沒什麼胃口,不過少華是真的餓了,點頭道︰“母親,我口渴。”
少華父親這才讓他起來,自己倒水喝。然後喚來下人,讓他們做一桌飯菜。
少華道︰“已經晚了,做碗面就行。”
少華父親揮揮手,讓廚房做面。
他這個父親,不是不近人情,只是兒子以前真的太不懂事,膽大妄為,他不得不嚴厲。
要說他嫡親的兒子,就邵華與他哥哥邵雲,雖然還有幾個庶子,但是,在這種世家大族里,嫡庶有別,庶子和嫡子的要求是不一樣的。
在少華剛進門的時候,說實話,父親第一眼沒有認出他來,以為是個腳夫,還想著︰腳夫有什麼資格進這屋。但是再一看,發現他是華兒。
華兒這六年的變化,讓他這做父親的差點沒忍住,眼淚掉下來。曾經他對華兒也是給予厚望的。他不愛讀書,那就讓他到軍中鍛煉。但是沒想到,他到了羽林軍中更野,居然膽大妄為,帶公主逛青樓,還為公主擔下殺人的罪名。
太年輕,不懂事,真是氣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