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時隔半年才得以見面,換誰都會深究其中有沒有他從土夫子手中購買中國文物的原因。東西已經賣掉,再花錢買回來不符合商人的利益邏輯,不過他願意從其他地方補救。
“我知道對于我買古董這件事你很反感。”
裘德考謹慎提起上次見面發生的事情,試探她的態度,“我不否認自己從中獲利,也不否認被利益沖昏頭腦,但是我無比確定我從未有過傷害你的想法,如果這件事讓你感到不快,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向你表示歉意。”
越明珠肅然起敬“想不到你道歉的方式是下田。”那很接地氣了。
“不是。”
他皺起眉頭,時不時覷她一眼,始終無法看穿她內心的真實想法,斟詞酌句“我只是想證明誰都有好壞兩面,我可以出錢也可以出力盡可能做善事。我希望你知道,我願意樂于助人、與人為善,我絕對有好的一面。”
“我剛剛做所的一切,或許有做戲的成分,但是……那全部基于我希望你能夠對我改觀。”
他嘴唇動了動,想像從前一樣得意又自信的笑,卻笑不出來,于是帶著幾分自嘲地說“我在乎你對我的看法,我不想被你討厭。”
明明從見面到現在沒有從她態度里察覺到冷淡,裘德考仍然對此耿耿于懷,甚至甘願放下僅剩的體面做些自己都無法理解的荒唐事。
“所以——”
維持明面上的從容謹慎,藍眼楮閃爍著微芒期待地凝望她,“告訴我,我剛剛為那個陌生人所做的一切,這樣的行為有改善哪怕一丁點你對我不講道義、唯利是從的印象嗎?”
不講道義是指他靠買賣中國文物從中賺取差價這件事。
唯利是從是指他們之間永遠繞不開金錢和利益這個話題。
越明珠回答“有。”
猜對了。
裘德考內心隱秘升起一絲劫後余生的慶幸。
果然,她一直記著他倒賣中國文物,甚至比他想象中更在乎。幸好,暗暗松氣,幸好自己沒被她看似無事發生的態度所蒙蔽,幸好他夠謹慎。
不得不說聰明人就是想的多。
越明珠發現這家伙趨利避害已經成了本能,明面上看著不聲不響的。
“你是個商人,有需求就有市場,古董買賣在長沙本就是發展成熟的產業鏈,我遷怒你一人也沒用,大家都要吃飯。”畢竟,她也靠金大腿這口飯養活,總不好吃飯摔碗。
她明眸善睞,語氣誠懇,“不過,你今天所做的一切,我還是要說聲謝謝。”
裘德考咳嗽兩聲,握拳抵唇想要掩飾自己過分愉悅的心情。
越明珠裝作沒看見,“正好,我想請你個忙,可以嗎?”
他不假思索“求之不得,什麼忙?”
“我新作了一幅畫打算寄給筆友,又不想讓家里知道,听教會說你有一條特殊水路航線?”
筆友是男是女姓甚名誰什麼時候認識,諸如此類涉及隱私的問題在腦海中徘徊不斷。
裘德考通通沒問,直切重點“地址?”
“武昌。”
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裘德考表情慢慢舒緩,心情大好之下打開車門,“想試一下嗎?”
試什麼?
當然是開車啦!
開車!
越明珠眼前一亮。
四下無車無人,非常適合新手上路,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
盛情難卻啊~她歡快蹦 上車,裘德考坐在副駕駛座耐心告訴她怎麼啟動,怎麼踩油門,剎車又在哪里。
听他說完,越明珠自己又握著方向盤重復一遍,確認無誤後,默默復習。
裘德考側坐著面向她,左肘支于椅背用掌心托住下巴,長久凝視那不知是因為興奮還是太陽曬出來的泛紅臉頰。
開車可比坐車有趣多,松松踩了一腳油門,適度往下壓,不急不躁,越明珠很有老司機風範,一路談笑風生暫且不提。
回去之後,裘德考一身狼藉自然遭受了保羅毫不留情的嘲笑,他波瀾不驚,目送兩位貴客坐車遠去。
二樓辦公室,保羅端著酒杯,眺望快要消失在道路盡頭的車,咕噥著說“光她戴著的那串藍寶石項鏈,賣了咱們這家工廠店都不夠,中國人比我想象中還要有錢。”
喝完杯子里最後一點威士忌,他打了個酒嗝,微醺著說“他們恐怕做夢也想不到你能東山再起,還是女人錢好騙。”
誰能想到被騙的傾家蕩產差點就要跳樓的無名小卒,真有卷土重來的一天,簡直像做夢一樣。
意識不太清晰的他還沒意識到自己冒犯的言論導致裘德考最後一絲笑意也無了。
這個經歷過屈辱和背叛的男人煩躁地揉了揉眉心,耐心告罄,正式掀開隱藏在偽善面孔之下,獨屬于捕食者殘忍、血腥的獠牙利爪。
“保羅,保羅。”
他輕聲吟誦對方名字,像舞會低吟淺唱的歌手嗓音沙啞危險而迷人,保羅听見後設防地轉過身,前言不搭後語地說“怎麼了兄弟,晚上借跑車給我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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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沒說完巨大的疼痛傳來,他一下子酒醒了。
裘德考用力扳過保羅的頭,緊掐住他後脖頸壓向自己,咧嘴獰笑“知道為什麼你既不聰明也不風趣幽默,做事瞻前顧後,自大無能,我還是把你留在身邊嗎?”
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保羅僵在原地。
“大多數時候我總能找出別人的優勢和弱點,不聰明的人誠實,不風趣幽默的人忠誠,做事優柔寡斷的人听話,唯獨你——”他輕蔑微笑,極盡刻薄“一無是處。”
憤怒嗎?
被人貶低當然憤怒,但是比起憤怒更多的是畏懼。
他很清楚裘德考對曾經背叛過他的人做了什麼,每每想到都會不寒而栗,合作這段時間對方彬彬有禮的態度麻痹了他,差點忘了這個人骨子里有多冷漠。
他戰戰兢兢,嚇出一身冷汗。
居然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裘德考有些掃興,不過膽小如鼠也有膽小如鼠的好處。
使用暴力到底有失身份,他松開手不再鉗制對方,轉而替人整飭領口,“明知道你淺薄無知,明知道你不屬于這里,我還是選你做搭檔,知道為什麼嗎?”
保羅僵硬搖頭。
“因為你時常愚蠢的令我發笑。”
裘德考居高臨下地拍了拍他臉,“所以,如果哪天你的愚蠢不能使我發笑,反而讓我怒火中燒,你會失去最後的生存價值。”
而失去生存價值的人會是什麼下場?
他結結巴巴“不,不會的…我…保證以後再也不亂說話……”
直到裘德考輕哼著歌開車離開,保羅僵硬的身體總算能動彈了,踉蹌走到桌邊顫抖著手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同樣的路段不同的是沒了乘客。
裘德考提起車速,一腳油門踩到底,也不管跑車揚起的塵土有多觸目驚心。
推著獨輪車的老人眯著眼楮,他視力不太好,但還是看清了對面飛馳而來的人是誰,城外不比城內,更何況是外形這麼獨特的車,他是個老實本分的佃戶,沒見過什麼世面,對洋鬼子向來敬而遠之。
但是人家前不久才幫了大忙。
老人停了下來,感激不盡地沖車子和車上的人再次鞠躬並招了招手。
車子呼嘯而過。
揚起的塵土毫不留情將他淹沒,本就遭受過嚴重污染的肺部吸入大量灰塵,老人劇烈咳嗽出眼淚。
是車速太快沒看見嗎?
不,裘德考看見了。
他只是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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