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易在亓達刻意安排下花天酒地自不多言,且說亓達這封求援信,當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整個嚴東郡對于敵軍來犯一無所知,冷不丁一封信傳到軍營,听說嚴西軍不但兵力部署完備,就連供大軍渡河的吊橋都修建好了,一個個滿腦袋問號。
情急之下,各部將領也不管安牧陽身體如何了,盡皆圍在帥府求見。
等終于見到安牧陽,大家伙一合計,看明白兩件事。
其一,安牧陽確實病的很重,軍營群龍無首,只能期盼王庭早日派遣將士前來應敵。
其二,定豐縣縣令亓達與他手下兩名兵團長都已通敵,否則嚴西軍怎可能五天便建起一座大橋,己方卻毫無訊息?
安牧陽臥病在床,仍舊緊急發布軍令,著四個兵團連夜奔赴曲康縣修築城牆,與即將來犯的定豐縣抗衡。
而後修一封急書傳達王庭,並重點說明自己病危,時日無多,無法統領郡軍應敵,請求王庭另派統帥與軍隊。
他們這一通合計不要緊,可把遠在定豐縣的亓達搞了個莫名其妙,自己明明安心听從參軍畢鶴的建議,完完全全按照軍令行事,怎麼就成反賊了?
看著手中撤職押送回軍營的軍令,亓達兩眼一黑,險些暈死過去。
扶著桌角顫顫巍巍的爬起身,怒火代替恐懼佔據亓達的腦袋︰“媽的,有奸人害我,有奸人害我啊!”
緊急召集文官武將,亓達冷冷橫視眾人,卻覺共事十余年的同僚們各個心懷鬼胎,哪個都像陷害自己的奸臣。
眾人大半夜趕到城主府,都感莫名其妙,最後還是一名城主小聲詢問道︰“亓大人,有何急情?”
唉!亓達重重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諸位共事多年,絕非奸詐小人,且取我人頭押送到安帥面前領功吧!”
啊?
眾人皆是一驚,紛紛勸阻。
“亓大人何出此言?”
“亓大人,賊軍沒什麼好怕的,我們守得住!”
見眾人毫不知情,亓達將軍令展露開來,心如死灰︰“大敵當前,我亓達嚴陣以待,片刻不敢怠慢,連續多日,覺都睡不安穩,結果賊軍好好地,我倒成反賊了。”
眾人依次看罷,一個個瞠目結舌,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亓大人!”名叫嚴磊的兵團長憤然起身︰“定是有奸臣在安帥耳邊吹了壞風,我等皆可為亓大人作證,絕無通敵之事!”
“對,我們累死累活把守城關,怎麼成反賊了?”李志也不滿叫嚷道。
“諸位冷靜,冷靜!”一名叫做王澈的城主喝止眾人,而後面向亓達詢問道︰“亓大人,安帥之前不是送來書信,說援軍已在路上了嗎?”
“是,怎麼了?”亓達此時腦袋一團漿糊,完全不知他什麼意思。
王澈躬了躬身︰“勞煩亓大人將安帥書信取出,讓我等觀上一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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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達雖未察覺,在場眾人卻已知王澈心思,他是怕亓達真的已經通敵,故意演戲呢。
觀看良久,王澈仰起頭來,幽幽嘆了口氣︰“比想象中更糟。”
“王大人說什麼?”眾人紛紛望向他。
王澈將手中信遞給眾人,而後目露悲涼︰“若無這封信,或此信為假,那可能是王大人通敵,我等擒下王大人,自然不會被牽連。既然此信為真,那就禍事了。”
“怕不是安牧陽假意稱病,並將我們整個定豐縣都賣了!說有援軍,卻苦等不來,如今賊軍工事完備,長驅直入,我們自然抵擋不住。”
“而他安牧陽,有病重這一借口,還有‘通敵’的我們,打不過直接投降是情有可原的!到時候王庭援軍一到,無論王上勝了,還是宋風勝了,他安牧陽都能全身而退,繼續享受他一軍主帥的待遇,甚至更高!”
“不可能!”嚴磊率先反對︰“安帥豈是這等樣人?”
王澈冷哼一聲,直視嚴磊︰“你對咱們這個安帥所知甚少啊。在你們軍營里,安牧陽是愛兵如子的好主帥,在官場,我王澈年年供奉的銀兩他可照單全收!這等酒肉之徒,臨危投敵,出賣下屬,再常見不過了。”
另外幾名官員也是大點其頭,紛紛表示自己逢年過節的供奉從未被拒絕過。
這就是安牧陽為官之道的壞處,平日里別人給他就拿,別人不給他也不要,整個一好好先生,太平日子倒也算一起發財。
真遇到危難時刻,他在眾人眼中只是一名追名逐利,鼠目寸光的莽夫而已,縱使他是清白的,一旦受人挑撥,眨眼失去人心。
嚴磊瞪大雙眼,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磕磕絆絆的問道︰“那……那我們怎麼辦?”
前有嚴西軍虎視眈眈,後有嚴東軍與王庭按上一頂通敵的大帽子,整個定豐縣已然陷入絕境。
“這個畜生!”李志狠狠一跺腳,怒聲道︰“我們干脆殺出去!沖進賊軍軍營大殺一場,縱使身死,也不至于落下個通敵之罪。到時候且看安牧陽這畜生如何向王庭交代!”
“不!”亓達此時終于清醒幾分,趕忙阻止︰“你願意以死明志,部下將士願意嗎?等我們殉國,定豐縣就再也沒人能守護百姓了,嚴西軍沖殺進來,你讓全縣百姓如何應對?”
“那我們還能怎麼辦!”李志轉過頭怒視亓達,雙眼充血,手掌緊緊按住腰間劍鞘,仿佛隨時要殺出城去。
眾人也拿不定主意,齊刷刷望向亓達。
“唉!”亓達憂慮再三,終于下定決心,渾身癱軟,無力地坐在椅子上︰“投……投了吧。為了全縣百姓,也為了留得有用之身將來自證清白,權且屈身事賊。”
投降?
眾人面面相覷,想要張口反對,卻尋不到更好的處理方式,一個個腦袋低垂,仿佛斗敗的公雞。
見眾人沉默不語,亓達高聲喊道︰“來人!”
“在。”幾名衛兵推門而入。
“速傳喬易!”
“別……”李志起身想要阻攔,張了張嘴,又無力地坐了回去,雙眼盯著桌面,不再言語。
“快去!”亓達催促道。
“是。”
翌日一早,定豐縣城門大開,以亓達為首的官員盡皆出城相迎,吊橋之上,身騎白馬的藍衣青年正漫步而來。
在其身後,望不到盡頭的騎兵嚴陣以待,步伐整齊,吊橋隨著馬蹄起落不斷震響。
遙遠見到黑底紅字的軍旗,上書嚴西二字,亓達率先雙膝下跪,手捧文書靜待被接收。
過了吊橋,青年一改慢悠悠的姿態,趕忙翻身下馬將亓達扶起︰“亓大人快快起身。”
亓達順勢直起身來,抬頭看去,眼前之人與想象中有著天壤之別。
按理說,嗜殺成性的宋風本該是魁梧凶悍的模樣,眼前之人卻儒雅隨和,風度翩翩,容貌也是英俊非凡。
再次向前遞了遞文書,亓達咬了咬牙,還是說出了那句話︰“小人願降,只求宋帥遵守約定,善待全縣百姓!”
“亓大人肯為百姓著想,真乃仁義之至,這與我等義軍的理念相和,同樣是為國為民。”
呵,一邊發大軍征討,一邊喊著為國為民?
亓達心中不快,卻也不敢反駁,再度將文書往前遞去︰“請接下文書,下官任由宋帥處置。”
後者哈哈一笑,非但沒有接,反而將文書推了回去︰“亓大人愛民如子,正是百年難求的父母官,又怎能總想著卸下重任?今後定豐縣的縣令,依舊是亓大人!”
亓達猛然抬起頭,不可置信的問道︰“宋帥此話當真?”
“那是自然。”說著,海杰挽住他的胳膊,一邊向城門走去一邊說道︰“不過有件事亓大人搞錯了。”
“何事?”
“我並非宋帥,而是其帳下軍師,海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