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時間竟不知從何處說起。”郭嘉有一剎的恍惚，側頭看到甦寧雪鼓起的包子臉，瞬間清醒。
“我生于潁川郭氏，如你所了解的那般，出身士族，衣食無憂。”
甦寧雪托腮安靜的听著，其實她想讓郭嘉說快點。
“我出生時，漢室已經沒落，家族亦是如此，我如同大多數人一般，刻苦讀書，那時的我，也許並不清楚是為什麼。”
甦寧雪點點頭，表示理解，誰又能說出五六歲時讀書的目的？不清楚才正常。
“書中自有一番風雲，最初我想復興家族，匡扶漢室河山。”
甦寧雪繼續點點頭，很正常……那個士族子弟，會不想為家族奮斗？至于匡扶漢室河山，在這個東漢末年，大部分謀士年少時，也許都這樣想過。
“直到六年前。”郭嘉的眼前浮現出當年的一幕幕，聲音有一瞬的顫抖，又瞬間恢復正常，仿佛那一瞬的情緒外泄，只是甦寧雪的錯覺。
六年前？據她所知，六年前最大的事，應該便是黃巾起義。
“天下大旱，糧食顆粒無收，朝堂發不出賑災糧，官員各自為政，餓殍遍野，民不聊生。
百姓起義，一個叫張角的騙子，用所謂的符水，愚弄百姓。”郭嘉笑出聲來，充滿嘲弄，不知在笑著誰。
“他想顛覆漢室河山呀！顛覆這存在了四百年的正統。”
他的聲音拔高，又低迷下來︰
“我從不信鬼神，自知符水是假的，最初的我疑惑為何假的東西，會引得那麼多人追隨。
原來符是混在糧食里，符是假的，一口可以讓他們活下來的飯，卻是真的。”
“那場起義不過九個月的時間，那群逆賊們死的死，死的死，活下來的各地太守，滿身功勛，榮耀加身。
那九個月更像是一場圍獵，他們只是一堆獵物，引得各方勢力追逐。”
甦寧雪放下托腮的手，望著他的身影，眼眸軟下來，安靜無聲。
“他們只是想活，明明一碗稀釋過的“符水”就可以讓他們滿足。”郭嘉的聲音愈發的輕。
“我那時知道我要做什麼，我想要各地歸一，想要百姓過的好一點。”
甦寧雪張了張口，將話咽回去，亂世之中，他偏偏生的多情、深情。
良久的沉默後，她問道︰“所以你和我說這些，是想說什麼？”
郭嘉變得平靜，“我初遇你時，便知道你不同尋常人。”
“不過我想躲著你，我不喜歡變數，更不喜歡變數留在身邊。”
“嗯，我知道，你當時都準備走了。”甦寧雪附和道，郭嘉當時是真的頭也不回的就走，對她沒有一點好奇，還是她主動跟上，就這樣……郭嘉也沒有理會她。
“不過未來日記的出現讓你決定留下我，你是怕我拿著日記本投敵，然後陰你。”
“不是。”郭嘉否認下來，頓了頓又道︰“但也是。”
“嗯？什麼意思？”甦寧雪不太理解，他要說什麼？
是也不是？那本未來日記，還能怎麼用？
“你覺得這本日記有用嗎？”郭嘉沒有回答，而是反問她一個問題。
“沒有什麼用處。”甦寧雪搖搖頭，日記被她丟在郭嘉那里，她平日都不怎麼看，每天知道下一秒發生什麼，挺沒有意思的。
“在安逸的情況下，這本日記確實沒有什麼作用，可如果時刻將自身置于生死之間呢？”
郭嘉莫名笑出了聲，笑聲像是浮在水面的冰川，分外清晰，又帶著蝕骨的寒意。
甦寧雪瞳孔緊縮，手指不自覺的抓住袖口，隱隱約約有一個猜想。
郭嘉在下一盤大棋，身為棋手的他，把自身也當作棋子。
第一次見到那本日記時，郭嘉就想到專門記錄他的未來日記，最絕妙的用法。
他要以自身為棋子，下一盤奪命的棋，為實現蒼生不苦。
郭嘉無所謂頭頂的天是誰，現在的天黯淡無光，那他就自己造出一個新的天，他的目的由始至終都很清晰。
唯願蒼生不苦。
所以他要這天下真正統一，只要可以實現，他會踩著累累白骨，尸山血海，開創那個天下一統，百姓朝有食，暮有居的世間。
真是無情，又深情。
甦寧雪怔怔的望著眼前人，仿佛第一次認識他。
也對！三國之中，唯一以“奇”“詭”聞名的謀士，怎麼可能是純良無害的模樣呢？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別只看臉，要遭殃。
“所以你是在坦白，從初見，你就當我是棋子？”甦寧雪沒忍住拔了一棵草丟向他，而他一動不動，任由雜草砸落。
雖然郭嘉將她丟下，她活不下去，但是听到郭嘉這麼說，她真的很不爽。
“是，但現在不是。”郭嘉沒有隱藏，“初見時，你想活下來，我需要你的日記，我們互惠互利不是嗎？”
甦寧雪的氣一下子就消散了，說的也對，她跟著郭嘉還不是想求庇佑，沒有白吃的午餐，不對嗎？
而且她沒有選擇金手指時，也是郭嘉給她錢與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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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還真是復雜又簡單。
“一次性說完，我現在看你來氣。”
理解歸理解，但她就是不爽。
“我不喜歡變數，這意味著不可控。”郭嘉可能知道甦寧雪生氣了，聲音都弱下來。
甦寧雪陰陽怪氣的“哦”了一聲。
郭嘉緊張的攥住衣角，唇瓣緊抿，看向她的目光帶著一股子小心翼翼。
“說。”甦寧雪雙手環胸，側過頭去。
她現在已經不看臉，不會被色誘。
郭嘉垂下眼簾，小聲道︰“我送你回家，在那里你會衣食無憂，我不敢保證其他，但只要你不過分惹事，我可以保你平安。”
“嗯？大謀士怎麼會下錯棋？日記的記錄者是我，我不在你身邊，那本日記就廢了。”
甦寧雪的語氣算不上好，但緩和不少。
“我知道，可我無法抵抗不可控。”
郭嘉識人心、測算無遺、未卜先知，可他算不到自己的心。
“你需要自己做選擇。”
他要走的路遍布荊棘，他不會替甦寧雪做決定，也不會用蒼生裹挾甦寧雪。
她本就不屬于這里……她本就生活的無憂無慮。
“你也可以跟著我。”
郭嘉看了看她，快速收回視線，喉嚨微微發癢，
“承諾什麼的過于虛無，但我還是想說，日記預知我的未來，那我以身化盾，護你平安，我可以保證，讓你過的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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