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窗外大雨滂沱，雷聲大作。
寂靜的房間里只有儀器運轉的聲音，單調又詭異。
烏 眼蒙紗布，悄無聲息的躺在床中央，門口傳來輪子咕咚的響動。
“您好，這邊給病人換一下藥。”護士的聲音透著口罩傳出，喚醒了門口一直守著的胖子。
“行，醫生，這什麼時候能轉到普通病房啊？”
胖子捶了捶腰，身上的衣服經過一天一夜變得更加褶皺和邋遢，他目光落在門上的玻璃窗，帶著擔憂和隱約的後怕。
“這個要看病人情況，我先進去換藥了。”
“哦。”
胖子看了幾眼護士讓開了房門，趁著護士推門進去時，眼神直勾勾的往門縫里看，但也只透過隔離區的玻璃看見床上模糊的人型。
他揉了一把眼楮，感受到皮膚上的濕潤，無奈的嘆了口氣，氣息帶著隱約的顫抖。
十針的脖頸，七針的手腕。你說這得多疼，多難受。
小哥這次真的不應該，但也真沒料到五五會做到如此地步，原以為她會乖乖跟著無邪走，誰承想她居然找到了張家古樓真正的入口之一。
明明前面在海底墓時都會害怕到掉眼淚，怎麼這次就不知道害怕了呢？
胖子吸了下鼻子，又用袖口擦了擦眼淚，看著自己手指上被淚暈開的鮮紅，只覺得刺眼。
“後續要多注意休息，那邊有床鋪，可以躺一下。”
護士推著車，聲音平靜麻木的同胖子說，一旁的托盤里是空掉的針孔藥劑和紗布。
紗布上的鮮紅是那麼刺眼，胖子又是鼻子一酸。
“知道了，謝謝醫生。”
車 轆的聲音再次遠去，空間里又只剩儀器聲和遠處護士復制粘貼一樣的話語。
胖子又重新坐下，掏出手機給小哥發信息。
【換了一次藥，不用擔心。】
隔了很久，那邊的小哥才回了一個，【嗯。】
胖子收起手機眼神看向前方，倚著牆的腦袋放空，思緒不知道飄到哪里，一人獨自守著這片寂靜。
而那護士遠離他的視線後，掏出手機回了一個短信。
【已注射。】
隨後她將電話卡拔出折斷丟進了醫療廢棄箱，推著小車回到了護士站。
窗外的雷劈的更大聲，好像在嘲笑烏 的自不量力，又好像在譴責那些籌劃惡計的人。
烏 此刻很不安穩，心率在警報範圍內上下波動。
她的意識回到了那片雪山，看到了那對短暫恩愛的夫妻，看到了千年前少女模樣的阿女和西王母。
像是察覺到了烏 的視線，西王母回頭，眼神直視烏 ，她少女的臉龐迅速剝落衰老。
露出內里惡鬼一樣的面目，表情似是歉意似是惡意，只見西王母嘴一張一合，幽靈的聲音自千年前清晰的傳入烏 耳里。
“他生命的唯二變數，你在其一。但這唯二變數，有一人注定活不過25歲。”
“……”
烏 沉默，剛想回答時眼前的畫面又是一轉，剛剛的疑惑好像全未發生，她感受到了冰冷的雪風刮在自己臉上。
“無邪，原來沒了張啟靈，你也不過如此。”
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男人站在烏 前方，懷里好像擁著一個人，正語氣不屑態度跋扈的說著。
烏 迷茫的走過去，發現自己居然穿行過了他們的身體。
她走到前方，寒風更加冷冽。但臉上噴濺到的血是那麼溫暖那麼治愈，是和無邪如出一轍的療愈氣息。
“無邪，你怎麼了？這是哪？你……”
烏 喊出聲，但無邪身後那人下手極重，刀刃刺破他的脖頸，血液飛濺開出朵朵紅梅。
無邪並沒理會烏 的話語，只是在地上掙扎著往前爬。
“你……不對，這不對！！”
烏 嚇懵了，胡亂的搖頭，啪嗒一下跪在地上，想伸手去捂住無邪的傷口，但雙手透過他按到了冰冷的雪地上。
那黑衣人卻居高臨下的俯視無邪，抬腳就狠狠踩到了他的脊背上。
“今日，就是一雪前恥的日子。小三爺∼該上路了。”
無邪唔得吐出一口血，血液流速更加迅速，很快那張臉白的和雪一樣。
他微微昂起頭，眼神努力朝東北方望去，臉上帶著一絲無可奈何的笑，聲音呢喃著
“張……啟靈，抱…歉…失……約了。”
烏 就愣愣的跪在雪地里，她觸踫不到無邪，但膝蓋卻能感受到那股冰冷刺骨的寒意。
看見那黑衣人又舉起槍對著無邪，她徒勞的擋在無邪身前。
“不許，你不許動他，你不許，不許，我哥，我哥不會放過你們的！！不要動他！！不要動他，啊！！”
烏 的哭嚎並無用處，那槍穿過她狠狠打在無邪的心髒處，再次飛濺的血液落在背上燙的烏 一抖。
“！！無邪！！無邪！！”
烏 眼淚嘩嘩流，她嗚咽著摸向無邪的臉頰，這下觸踫到了，但他的溫度漸漸流失，就像在手里即將消失的雪花。
而無邪好似撐著一口氣，他緩慢變得灰白的眼神在感受到臉上的觸摸時變得有一絲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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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你怎麼變成長頭發了？地府…地府……還有這要求嗎？”
無邪打趣著說，聲音超級小，但落在烏 耳里卻如雷聲大作。
“嗚，無邪，你別這樣，你看清楚啊，我不是我哥！！你別死，別死嗚嗚嗚，我不想你死。
我哥呢？我哥在哪，你為什麼會這樣？”
烏 崩潰的看著無邪那口氣散去，泣不成聲。
紅著眼楮她抬頭看向那居高臨下的黑衣人，就見他拉下他的面具，露出那張好熟悉的臉，他頷首朝無邪的尸體點了點，語氣平靜。
“收隊。”
“是。”
他們轉身離去，只有漫天大雪覆蓋在無邪身上，掩蓋了雪里無人听見的烏 的大哭……
等到烏 再次醒來，剛剛的情緒畫面又不復存在，只有她好奇的抹了一下肩上不知道哪來的雪花。
“奇怪，這哪來的雪啊？”
烏 將雪化的水珠揉碎在手心里，打量著這漆黑幽綠的空間。
她摸索著往前走，卻發現一串長腿的五顏六色的蘑菇從自己面前跑過去，嘴里還念叨著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什麼完蛋了？”烏 逮過來一只藍色的蘑菇好奇的問道。
藍蘑菇抖了抖蘑菇蓋，惋惜道，“那個藍色長條菇，他要死掉了。好可惜的，畢竟是他把菇們養大的。”
藍色長條菇？養大蘑菇？烏 思考了一下，蹲下身體打量這個只有自己半條腿高的蘑菇，卻發現和自己的木雕之一特別像……
“張啟靈！！？”
“誒？你怎麼知道藍色長條菇的名字？你是菇什麼人？你救救他吧，他真的快要死掉了。”
藍色蘑菇抖了抖傘蓋，焦急道，“菇們給你帶路！！”
烏 瞪著眼楮，只覺得腦子更加空白，她被蘑菇們簇擁著走向深處。
這里的氣息更加復雜，周圍明暗不定，牆壁上大大小小尖銳的凸起和兩側守著的雕塑是那麼危險和詭異。
難言的壓迫感籠罩著烏 ，她看到唯一看起來像個樣子的角落里，躺著她的哥哥。
“哥！！！”
烏 奔跑過去，不太正確的發力姿勢讓兩側石壁將她的胳膊劃得鮮血淋灕，但她不管，依舊快速奔跑。
“哥，哥！張啟靈，張小官，醒醒，我靠，醒醒，別嚇我！別嚇我！啊！”
烏 大叫，跪滑過去摟著張啟靈，看清他的模樣時，眼淚混合臉上血液往下掉，太瘦太白了。
他整個人一點血色都沒有，頭發長到可以扎好幾個小黃雞頭繩，手腕連她都可以一只手圈起來……
“嗚嗚，哥，你別嚇我，我听你話，別丟下我！我害怕……”
烏 眼淚嘩嘩掉，泣不成聲。許是哭聲太吵鬧，張啟靈無力的掀起眼皮，只是目光渙散的盯著前方。
那是青銅門的方向，他看了好久，才緩緩苦笑的勾起嘴角。
“希望……忘…記我。”
張啟靈無力的呢喃出聲，如今看來他還是高看自己了，就是不知道他怎麼樣，還會糾結自己的發型亂沒亂嗎？
烏 狠狠擦了一把眼淚，晃了下張啟靈的孱弱的肩，嗡聲嗡氣狠狠講著。
“哥，你看我啊哥哥，你在說什麼？我就算忘記我自己我都不要忘記你！哥，求你，不要留下我好不好！”
她哽咽，隨後嚎啕大哭。
像上輩子弟弟出生後，第一次被忽視後那樣委屈茫然的大哭。
明明只是去了一趟張家古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不要失去…為什麼…她錯了是不是？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哥哥，你看我，你看看我，我是小五啊！
我是……我是妹妹啊，活下去好不好？嗯？
活下去……”
烏 將額頭抵在張啟靈額頭上，強行讓他和自己對視。
但她崩潰發現這是徒勞，因為張啟靈根本感受不到她的觸踫。
就只能這樣，像個局外人一樣，崩潰無力的看著那淡然的瞳孔變得渙散寂靜，看著他無力握著黑金古刀，看著他歸于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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