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來自骨子里的疼痛,似乎自墜仙崖一戰過後,就再也沒有感受過這般疼痛。
自己的意識尚且清醒,可四肢傳來的反饋越來越遲緩,右肩胛骨錯位,左膝韌帶撕裂,還有後腰那道舊傷,唔....倒是不痛,只是有些溫熱的液體滲出。
不出意外的話,這副軀體已經要出意外了。
媽耶,堂堂劍仙被打成這樣,傳出去一定被笑死。
費力撐開眼皮,布滿血絲的眼楮隱隱約約看見魏軍都伯拖刀上前,神色冰冷。
“若我並非修行者,或許今日便被你們得償所願。”曹景瑞聲音很平靜,可平靜之下卻蘊藏了萬丈怒火。
“不過區區兩個步卒,竟能耍得我們整隊人馬團團轉,當真不錯。”
“若在平日,我或許會欣賞你們的本事,說不得還給你們一個前程。”
“但現在,怕是不行。”靴子碾過碎石,都伯站在澹明身前,刀刃映著冷光寸寸抬起︰“你讓我很是惱怒。”
“而恰巧...我生怕最不喜與讓自己惱怒的人共事。”
“是嗎?”澹明喘了幾口氣,每一次呼吸都伴隨鑽心的疼痛,抬頭看著都伯︰“那你這人格局不行,心胸不夠開闊,太過狹隘,如果都像你這般性子,曹魏的氣數,怕是長不了。”
“開玩笑的,心胸開闊也長不了。”
每年重刷老版《三國》的某劍仙如是道。
“長不了?”曹景瑞聞言,眼眸一冷︰“如今天下六分盡在我大魏手中,神州一統不過早晚之事,倒是你們....”
“一群苟延殘喘之輩....”刀尖挑起澹明下巴︰“守著川蜀這麼一個區區的彈丸之地便以為能逆天改命?”
“還是說,指望聯合那反復無常的江東鼠輩就能抗衡我大魏?”
“當真荒唐!”
“勢大....未必長久。”澹明啐出一口血,忽然低笑︰“曹魏拼殺半生,可別到頭來....替別人做了嫁衣。”
“為他人做嫁衣?”曹景瑞瞳孔微微一縮,指關節驟然收緊,刀鋒稍下,便在澹明脖子壓出一道血線︰“什麼意思?”
“我只能說,小心你們的那位大將軍...”
“胡言亂語!”曹景瑞聞言臉色一冷︰“原以為你有什麼高見,原來也是個離間之徒。”
“實話實說而已,畢竟【鷹視狼顧】嘛。”
“放肆!”曹景瑞低聲喝斥︰“你敢編排我大魏重臣。”
“有什麼不敢,我又不是曹魏的人。”澹明索性揚起脖子,任由刀刃割破肌理。
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現在也確實是這個心態,匆忙之下做了個冒險的計劃。
劫持都伯、制造混亂、趁亂突圍,每個環節都預留了後手。
明明感覺優勢在我。
結果呢。
好消息是,意料之內的所有意外都沒有發生。
壞消息是,這都伯居然是個靈者...
真是海內存知己,巴印6︰0。
那怎麼打?
楊二郎這具身體也就是強壯了些,但畢竟是個普通人,肉體凡胎就是再強健,對上靈者,也不過是塊稍微含脂量低點的肉。
現在也就打打嘴仗以一個未來者的身份過過癮。
至于是不是故意拖時間?
很想說是,但的確不是。
現在這副軀體不是自己的,修為又不能動用。
努力到這種地步,已經盡力了。
我計不成乃天意也。
就是不知道沒有完成楔子,自己是會掉落下一個夢境,還是被逐出【蜃樓】
如果是前者還好,夢中千年不過一瞬,再換個馬甲重開劇情就行。
但如果是逐出【蜃樓】,那就得再想辦法入夢了。
不過單靠夢謨術肯定是不行,夢境之主多半已經標記了自己。
有點頭疼。
平生波折。
後悔倒是不後悔,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選擇出手。
不然余生這個夢境會成為自己的心魘。
“...你確實跟我見過的許多人不一樣。”正胡思亂想,曹景瑞的聲音忽然響起。
抬眸望去,都伯手中長刀緩緩抬起,鋒刃在破曉中泛著寒芒︰“一個小小步卒竟有這般見識心態,到了這個時候還在想著離間。”
“若你是大魏之人,我定要與你結識一番,把酒論交,日後說不得還能成為知己至交。”
“可惜,你甘為蜀賊,寧願毀容潛伏也要完成任務,對西蜀逆黨忠心至此,斷無歸順可能。”
“今日,你走不得,活不了。”
“可惜,你見不到西蜀覆滅,而我魏人將要一統天下,開創的萬世不朽基業。”
澹明搖了搖頭,直視曹景瑞雙眼︰“王朝更替,自古皆然,沒有什麼萬世不朽的帝王基業,曹魏終有盡時,但漢祚長存。”
“千百年後,你踩著的這片土地上還會有一大群人以星漢子民自居自居,可惜,你也看不到。”
“那才是真正的大漢萬年。”
“胡說八道!”曹景瑞瞳孔驟然收縮,一絲殺意涌現,揮舞長刀直劈而下︰“我要將你頭顱砍下,風干了帶在身邊,讓你親眼看著西蜀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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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大魏...”
“萬年!”
說罷,寒芒如匹練直下!
“哈哈哈哈哈!”
千鈞一發之際,只听得一聲暢意大笑響徹四周。
“好一句大漢萬年!”
“不愧是我大漢的兵!”
“端是有種!”
剎那間,一道寒光直襲曹景瑞面門。
曹景瑞眼神一厲,手腕猛然翻轉,長刀瞬間橫斬迎向那道襲來的冷箭。
“狗賊好膽,竟然偷襲?”他神色陰沉。
下一刻,便听得慘叫聲四起。
“嗖嗖嗖——”
破空聲接連炸響。
一道道箭矢自四面八方攢射而來。
猝不及防之下,魏軍士卒紛紛中箭倒地。
僥幸躲過這一輪箭雨的殘兵尚未來得及喘息片刻,便見到一道道如鬼魅般的黑影從密林驟然竄出,一個翻滾便已至身前,刀光乍現,鮮血飛濺,慘叫聲接連響起!
“什麼偷襲,這里可是我大漢疆域。”一漢軍校尉施施然從密林走出,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送上門的功勞不要就太浪費了。”
當看到那校尉裝束一瞬,曹景瑞目光一凜,目光即刻掃向周遭正在與自己手下廝殺的漢軍士卒,臉色頓時陰沉起來︰“是你們。”
這裝束,很熟悉。
“哎呦,還能認出我們,看來不只是一個小小都伯,你應當還有別的身份。”校尉愣了一下,有些訝異︰“怎麼稱呼?”
“曹景瑞。”都伯冷聲道。
“姓曹?”校尉瞳孔一凝︰“冤家啊。”
“那便看在你認得我們身份的份上,留個全尸。“
“你的頭顱就不帶在身上了,我不太會腌,怕臭。”
“就憑你們?”曹景瑞緩緩舉刀擺出架勢,目光森冷︰“試試?”
“就憑我們。”校尉攤攤手︰“試試。”
話音落下,四周魏卒已被盡數斬殺。
環顧四周,漢軍竟無一人折損。
曹景瑞心頭劇震,竟然精銳到這種地步。
顯然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支聞名許久的軍隊出手。
沒有給大魏都伯驚訝的時間,校尉手勢一揮,便有五名軍卒揮刀持盾布陣殺向大魏都伯。
“區區五人便想擒殺我,猖狂!”曹景瑞頓時被激起了怒火,怒極反笑,也持刀迎了上去︰“我可是大魏摸金署出身!”
瞬間刀光交錯,戰作一團。
“原來還是個盜墓賊,埋汰祖宗的玩意。”校尉怔了怔,眼神一冷︰“那就更不能留了。”
“三十招內,取他首級。”
軍陣聞令突變,殺招頻出,攻勢陡增三分。
不再理會將死之人,校尉轉頭望去,卻發現原地早已不見那毀容的漢卒。
再朝另一處望去,只見他拖著殘軀,竟生生爬到了另一名倒地許久的漢軍什長身旁。
“…你...”澹明跪在地上,費勁將人翻過來,臉色有些沉重,猶豫片刻,低聲道︰“有什麼要交代我麼?”
此時的少年什長氣息微弱,已在彌留之際。
听到澹明這話,他那渙散的眼神突然凝聚,用盡最後力氣抓住澹明的衣襟,嘴唇蠕動,艱難地蹦出幾個字。
“你....你....去過舊都嗎?”
澹明眉頭微顫,看著這臉孔有些稚嫩的少年什長,神色復雜,點了點頭。
少年聞言眼中泛起微光,嘴巴開合幾下,聲音輕微︰“舊都....好...好看嗎?”
澹明抿了抿唇,再次點頭︰“好看,朱雀大街車馬如龍,曲江池畔花團錦簇。”
“有...川蜀美...美嗎?”
“都好看....”澹明按住他逐漸冰冷的手,輕聲道︰“都美。”
“好...好...”少年突然劇烈喘息,喉間發出破風箱般的" "聲,胸膛急促起伏。
“將來...丞相...”他喉頭滾動,血沫從嘴角溢出︰“...北伐...”
“待....帶...代我們....”
“...回家...”
澹明慢慢收攏五指,將那只布滿刀繭與血痕的手緊緊裹住。
他低頭看著少年漸漸渙散的瞳孔,喉結滾動了幾下,最終只沉沉應了一聲︰
“好。”
听到這話,少年染血的面容忽然舒展,緊繃的身軀如斷弦般松垮下來。
再無聲息。
澹明恍若未覺,只是將少年冰冷的軀體緩緩攏入懷中,輕聲道︰“會帶你們回家。”
“會讓你們...見到舊都的朱雀大街,見到鄴城的銅雀高台,見到彭城的戲馬古台...”他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會讓你們...都看見家鄉的炊煙。”
如何評價這個少年。
被迫從軍的農家子;
膽小畏懼的逃兵;
身不由己的叛徒;
最終赴死的漢卒。
是好人?
不像。
是壞人?
未必...
或許,只是亂世的可憐人罷了。
也罷也罷,功過是非,就交由後人評判吧。
腳步聲自身後輕輕響起,又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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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立良久,校尉終于開口,聲音輕得像怕驚醒少年︰“他走了。”
澹明慢慢抬起染血的臉龐,目光在校尉身上稍作停留,又落回懷中已然冰冷的少年,最後越過橫陳的尸骸,望向血色浸染的遠方。
不過短短幾息,那大魏都伯已顯頹勢,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傷痕。
一個靈者竟被五個軍卒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你們是...”
听到眼前這小卒一問,早已見慣生死的校尉瞬間挺直腰背,惹得甲冑鏗鏘作響。
“丞相親募!”
“無寇不殲!”
“無堅不摧!”
“無當不克!”
【無!當!飛!軍!】
澹明瞳孔頓時一震,看著眼前後世聞名的軍隊還想說什麼,卻突然身子一歪,暈了過去。
這具軀體的承受能力終于到了極限。
“哎呦我娘,這麼震撼嗎?!”校尉手忙腳亂蹲了下來︰“咱名聲這麼大麼。”
而不遠處,大魏都伯血流如注,苟延殘喘。
......
似乎被抬著走,顛簸得搖搖晃晃。
似乎身邊有勝過嘈雜的聲音,很多听不懂的語言縈繞耳邊。
恍惚中,又好像听到了呼哈的操練聲。
好像,還听到了驚呼聲。
聲音愈發清晰。
“他傷情如何?”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回將軍,此人身受七處致命傷...”醫官掀開血痂粘連的布條,腐肉氣味頓時彌漫軍帳︰“髒腑移位如亂麻,面傷潰爛見白骨。”
手指在傷口上方懸停良久,終于頹然垂落︰“下官...沒有信心。”
“丞相鈞令,一定要將他救活。”
“下官定當盡力而為...。”
“師父,這人的手一直捂住胸口,我們掰不開。”一小童為難道︰“怎麼辦?”
“他一直都這樣?”將軍皺眉問道。
醫官點點頭︰“听無當飛軍的那位校尉說,自昏迷之後,此人就一直保持這個姿勢,幾個人都掰不開,怕是在護著有什麼重要的東西。”
“對...是..是很重要的東西...”
將軍神色凝重,卻突然听得席上一聲孱弱的聲音傳來。
面容有些憔悴的俊朗將軍扭頭望去,只見那傷兵費力掙起半身,喘了幾下,道︰“武戈隊...復命...”
“...求見...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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