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嘉高坐其上,始終面色平靜,將眾人舉止盡收眼底。
然而,當听到這些重臣竟公然提出聯合遼國,行引狼入室之舉時,他心中壓抑的怒火再也無法遏制!
“夠了!”
一聲雷霆般的怒喝驟然炸響,震得整個大殿嗡嗡作響!
只見李從嘉猛地從御座上站起,龍行虎步,竟一把奪過身後一名金甲侍衛手中那柄沉重的儀仗大戟!
那大戟乃精鐵所鑄,分量極重,在他手中卻如無物。
在滿朝文武驚駭的目光注視下,李從嘉雙臂猛地一較力,額角青筋微現,只听“ 嚓”一聲刺耳的脆響!
那桿粗壯的戟桿,竟被他硬生生徒手折斷!
斷裂的戟頭“ 當”一聲砸在光滑的金磚地面上,聲音在大殿中回蕩,驚得所有人心頭狂跳!
那些後來歸附、只見過李從嘉溫文爾雅、處理政務一面的文臣們,此刻個個面色煞白,目瞪口呆。
他們幾乎忘了,這位年輕的主上,那“文”名之下,是實打實從尸山血海中搏殺出來的主帥的悍勇與煞氣!
李從嘉手持半截斷戟,目光如兩道冰冷的閃電,掃過方才主張合縱連橫的殷崇義、趙仁澤等人,所過之處,眾人無不低頭避讓,心驚膽戰。
他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如同戰鼓擂響,清晰地砸進每個人的耳中︰
“今日折戟明志!諸君給朕听清楚了。”
“自此以後,再有敢言聯契丹以攻中原者,便是通敵賣國,其心可誅!必如此斷戟,絕不姑息!”
“再有妄言與趙宋劃江苟安者,便是畏戰懼敵,沮我軍心!亦如此戟,絕不輕饒!”
他將手中半截斷戟狠狠擲于地上,聲震屋瓦。
“契丹,蠻夷之輩,豺狼之心!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與之合兵,縱得一時之利,亦是遺臭萬年,禍及子孫!”
“趙宋,梟雄之輩,國仇也!與之和談,不過苟安江南,自縛手腳,貽害無窮!”
“朕之心志,唯有一統天下,光復華夏!中原之地,朕必親取之!契丹所奪之燕雲故土,朕他日亦必率王師,親手奪回!”
“諸軍只需思量,如何秣馬厲兵,如何富國強民,助朕成就此業,而非在此妄議什麼合縱連橫、苟且偷安!”
一番話,如同九天雷霆,劈散了朝堂之上所有的猶豫、怯懦與投機!
所有人都被這位年輕君主突如其來的爆發和無比堅定的意志所震撼,久久無法言語。
“至于爾等!”
李從嘉冰冷的目光最後掃過噤若寒蟬的盧多遜和耶律撻烈,“回去告訴你們的主子︰”
“朕的李唐,不稱臣!不納貢!不割地!不求和!只有一戰,放馬過來!想要朕的江山,拿刀劍來取!”
盧多遜與耶律撻烈面色鐵青,在武士的驅趕下,狼狽離去。
經此一事,朝中再無雜音。
李從嘉以絕對的權威和武力威懾,徹底統一了內部的戰略方向。
時間飛快,夏去秋來。
李從嘉一面以鐵腕推行新政,督促農耕,興修水利,盼望著即將到來的秋收。
一面鼓勵商賈,疏通運河,發展水運,使各地物產得以流通。更時時刻刻不忘根本,操練兵馬,鍛造軍械,潭州外的演武場日夜不息。
整個淮河以南,呈現出一派外松內緊、欣欣向榮的景象。
更是不斷派遣小股部隊,剿滅境內匪徒,水寇,一掃五十余年的紛亂。
秋高氣爽,李從嘉處理完朝中急務,心中記掛著秋收與賦稅之事,便輕裝簡從,只帶了萵彥、申屠令堅並數名精干護衛,騎馬出了潭州城,往西郊玉潭縣方向行去。
視察民情。
出行五日,行至朗州地界,但見田野間稻谷已泛金黃,農人正忙于最後的田間管理,準備迎接豐收。
然而,越靠近縣城,氣氛卻顯得有些異樣。
不少農人面帶愁容,行色匆匆,與那即將到來的豐收景象頗不協調。
循著人流,李從嘉來到一處設在鄉間土路旁的征稅點。
只見幾名鄉間稅吏正帶著十數個幫閑差役在此收稅,他們直接設卡攔截運送新糧的農戶。
一老一小幾名農夫,挑著兩擔稻谷,唉聲嘆氣的從鄉間小路而來。
旁側年輕男子向著老者說道︰““腳錢”搬運費)、“看樣錢”驗糧費)、“廨宇錢”衙門修繕費),國主推行新田政,不都取締了嗎,怎麼今秋又征上了……”
老者臉色一苦道︰“咱也不知道啊,也不知是不是前頭大戰吃緊,縣太爺征稅,咱們有啥辦法……”
老者亂世亂世活了一輩子,什麼情況都見過,苛捐雜稅,無所不用其極,而今已經好了很多,再新政之下,每年能有些余糧了。
李從嘉在一旁看得真切,面色瞬間陰沉如水。治下新政推行十抽三田稅,免除畝十錢等各項苛捐雜稅,鼓勵發展商稅,鼓勵手工業發展……而減輕田稅。
他強壓怒火,走上前去了解情況。
遠遠看見,一名黑臉田間小吏正在征稅,所使糧斗明顯比標準斗,大上一圈!再看那黑臉小吏向後撤了幾步,正對著斛,一腳踢了下去,灑了無數稻米。
旁側一名瘦削的小吏,將灑在地的稻米收走,並責問那繳稅農民,裝糧不滿,繼續添些糧草。
黑臉田吏,一腳下去,淋尖踢斛熟練至極,顯然是練了多年的行家。
李從嘉遠遠看去,越看越惱。
萵彥上前,沉聲問那稅吏頭目︰“朝廷明令,十抽三,爾等在此強征糧米,是何道理?所用之斗,又可是官定標準?”
那稅吏頭目見李從嘉幾人衣著不凡,氣度懾人,心下先虛了三分,但仗著背後有人,仍強作硬氣。
“爾等是何人?敢管官府公干!此乃縣尊大人之命,預征秋糧,以備不時之需!所用皆是官斗,休得胡言!再不滾開,連你一並鎖了!”
申屠令堅勃然大怒,欲要上前,被李從嘉一個眼神制止。
李從嘉不再與這胥吏廢話,對萵彥低聲道︰“拿下。問清楚,是哪個縣尊大人的命令,命令如此爭糧!”
萵彥領命,身形如鬼魅般一動,那稅吏頭目及幾個為首差役尚未反應過來,便被瞬間制伏,拖入旁邊林中。
其余差役見狀,嚇得魂飛魄散,跪地求饒。
不過片刻,萵彥返回,面無表情地稟報。
“主上,問清楚了。是玉潭縣令王德奎之命,言稱是奉了朗州知州馮懷遠大人的暗示,要求各縣‘靈活’征稅,以充實州、縣府庫,其中多有截留,用于……賄賂上官,攀附關系,以及中飽私囊。”
“朗州知州?馮懷遠?”
李從嘉眼中寒光爆射。
此人是永定軍中老人,朗州是李從嘉治下最早期的地盤,竟敢如此!
“查!”
李從嘉只吐出一個字,卻帶著冰冷的殺意,“一查到底!從玉潭縣開始,給朕徹查!所有涉案胥吏、縣令,乃至潭州州衙,一個都不準放過!朕倒要看看,這潭州地界,到底藏了多少蛀蟲!”
天子一怒,伏尸百萬。
暗衛機構高效運轉起來,一場雷霆萬鈞的反貪風暴瞬間席卷了玉潭縣乃至朗州官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