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深處。
戰斗如同瘟疫般蔓延至每一條街巷。
三五百人一隊的團練武裝,在地方豪強、保甲長的帶領下,依托著高牆深院、街壘路障,瘋狂地阻擊著永定軍向城市核心的推進。
試圖強行通過的永定軍小隊被燒得慘叫連連,陣型大亂。
旁邊巷子里,另一隊團練趁機殺出,刀槍齊下!
戰斗從清晨殺到日頭偏西。鄂州城的上空被濃煙籠罩,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焦糊味和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
青石板鋪就的街道,早已被血水、泥濘和破碎的雜物覆蓋,每一步都粘稠滑膩。
尸體隨處可見,有身披鎧甲的雙方士兵,有穿著雜色衣物的團練青壯,也有不幸卷入其中的平民。
哭聲、呻吟聲、垂死的喘息聲,在短暫的戰斗間隙里顯得格外刺耳。
彭師亮的先登銳士在這種殘酷的巷戰中發揮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他們三五成群,如同最靈活的狼群,攀牆上屋,穿堂過戶,用短兵、飛爪、暗器,與熟悉地形的團練武裝進行著最血腥的纏斗。
張璨的重甲兵則如同移動的堡壘,負責保護弓弩手,在關鍵節點用蠻力撞開障礙,用戰斧劈開頑抗的人牆。
李從嘉的龍吟槊早已被血漿浸透,踏雲馬的赤色毛發也凝結著厚厚的暗紅。
他身先士卒,哪里抵抗最激烈,哪里就能看到那抹赤金身影和那桿發出龍吟死嘯的長槊!槊影翻飛之處,敵酋授首,頑抗的團練陣線被硬生生撕開缺口!
慘烈!
膠著!
永定軍如同陷入泥沼的猛虎,靠著更強的組織、更精良的裝備和主帥悍不畏死的沖鋒,一寸一寸,用鮮血和生命啃噬著鄂州城的抵抗意志。
當夕陽的余暉將鄂州城染成一片淒厲的金紅時,城內的喊殺聲終于開始減弱。
持續近一日的血戰,耗盡了抵抗者最後的有生力量和瘋狂勇氣。
城牆上的守軍被永定軍後續登城的部隊分割包圍,逐個殲滅;內河渡口的零星抵抗在胡則帶領的後續部隊肅清下逐漸平息。
那些依托街巷負隅頑抗的團練武裝,在永定軍有組織的分割圍剿下,或被殲滅,或被打散,或見大勢已去,最終選擇了投降或逃散。
最後的焦點,只剩下那座依舊如同刺蝟般矗立在城中心的節度使府衙!
府衙高大的院牆上,箭孔密布,沾滿血跡。
牆下堆滿了永定軍和守軍的尸體。
大門已經被張璨的重甲斧兵用巨斧和撞木砸得千瘡百孔,但里面依舊傳出頑抗的嘶吼。
“隨我踏平此獠巢穴!”
李從嘉的聲音帶著鏖戰一日的沙啞,卻依舊如金石交擊般鏗鏘!
他翻身下馬,龍吟槊斜指洞開的府門,當先沖了進去!
最後的戰斗在節度使府寬闊的庭院和森嚴的廳堂內爆發,同樣慘烈,卻已注定結局。
何府的牙兵親衛和家丁健僕,在絕望中爆發出了最後的凶性,以命換命,死戰不退。
刀光劍影,血肉橫飛,每一處回廊,每一間廳堂,都在進行著殘酷的爭奪。
李從嘉龍吟槊如毒龍出海,擋者披靡,硬生生從尸山血海中殺出一條血路,直撲府衙最深處的簽押房!
那里,是鄂州權力的核心,也是江寧朝廷派駐此地的監軍太監,王德安最後的藏身之所!
當李從嘉一腳踹開簽押房那扇沉重的楠木大門時,只見一個穿著紫色蟒袍、面白無須、體態肥胖的太監,正驚恐萬狀地縮在巨大的公案後面,手里死死抓著一柄瓖嵌寶石的短劍,渾身抖如篩糠。
他身邊,兩個同樣嚇得魂不附體的小太監癱軟在地。
“饒……饒命!上將軍饒命!咱家……咱家是奉旨……”王
德安尖利的嗓音因恐懼而變調。
李從嘉看都沒看他一眼,冰冷的眼神掃過這象征著江寧朝廷權威的簽押房,沾滿血污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手中龍吟槊隨意一遞,槊尖精準無比地穿透了王德安肥胖的脖頸!
“呃……”
王德安眼楮猛地凸出,手中的短劍“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肥胖的身體抽搐了幾下,便癱軟在太師椅中,鮮血順著椅背和蟒袍汩汩流下,染紅了地上名貴的波斯地毯。
李從嘉手腕一抖,收回長槊,甩掉槊尖的血珠。
他看也不看那還在抽搐的尸體,轉身走出簽押房,聲音冰冷地傳遍一片狼藉、但抵抗之聲已徹底消失的節度使府︰
“傳令!肅清殘敵,張貼安民告示!鄂州,已入我永定軍之手!”
夕陽徹底沉入西山,暮色四合。鄂州城內,零星的火光還在燃燒,映照著滿目瘡痍。
一隊隊疲憊卻眼神銳利的永定軍士兵開始接管城防,清理街道。
一面面嶄新的“李”字睚眥軍旗,在各處城樓、府衙、武庫、糧倉的最高處,迎著帶有濃重血腥味的晚風,緩緩升起。
這座扼守長江中游的重鎮,歷經一日血火淬煉,終于易主!
赤壁磯頭,江風浩蕩。
李弘冀一身明黃常服,外罩玄色大氅,憑欄而立,眺望長江。
他嘴角噙著一絲志得意滿的笑意,連日來的沉穩持重,此刻終于化作了眉宇間毫不掩飾的驕矜。
腳下,是蜿蜒數十里、旌旗如林的江寧大營,壁壘森嚴,刀槍映日。
對面,南岸赤壁灘頭,幾艘冒著黑煙的永定軍戰船殘骸正被渾濁的江水卷裹著,緩緩向下游漂去。灘頭上,隱約可見永定軍士卒如同退潮般,正將進攻的器械、傷兵向後方營壘收攏,顯露出頹然之勢。
“都說永定軍水師天下無雙,縱橫大江,難逢敵手?”
李弘冀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身後侍立的一眾心腹重臣耳中,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睥睨。
“今日朕親鎮赤壁,扼守天險,看他李從嘉小兒,如何翻起浪花!此戰若定,非但叛軍氣焰盡消,朕之威名,亦當震懾寰宇!”
他猛地一拂袖,豪氣干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