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義正在後退,腳下一軟被尸體絆倒,箭矢蹭著他的頭皮飛過,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他一下子他癱坐在地,褲襠處一片濕熱,腥臊的氣味混合著焦糊味鑽入鼻腔。
卻沒有傷他性命,
他面無人色,看著史彥超與李從嘉那如同魔神般的搏殺,看著那沖天的大火,听著四面八方傳來的喊殺聲,巨大的恐懼幾乎讓他窒息。
“不……不能死在這里……我不能死……”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他連滾爬爬地掙扎起來,也顧不上什麼儀態,手腳並用地沖向不遠處一匹受驚亂竄的戰馬。
“馬!我的馬!”
他嘶啞地叫著,幾次差點摔倒,終于狼狽地抓住了馬韁。
他用盡吃奶的力氣,連滾帶爬地翻上馬背,也顧不得方向,狠狠一夾馬腹︰“駕!快跑!去淮河大營!找救兵!快啊!”
戰馬吃痛,嘶鳴一聲,馱著這位失魂落魄的將軍,如同沒頭蒼蠅般,朝著遠離火場和廝殺的方向,一頭扎進了濃煙彌漫的黑暗之中。
他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那煉獄般的戰場和正在浴血奮戰的史彥超。
趙匡義的逃離,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一些本就被大火和永定軍凶悍攻勢嚇破膽的周軍士兵,看到主將之一竟然臨陣脫逃,最後一絲抵抗意志也瞬間崩潰!
“趙將軍跑了!”
“快逃啊!擋不住了!”
“糧草全完了!”
絕望的呼喊如同瘟疫般蔓延。
越來越多的周軍開始丟盔棄甲,放棄了救火和抵抗,哭喊著、推搡著,只想逃離這片燃燒的死亡之地!
永定軍的死士壓力驟減,在李從嘉親衛的率領下,更加瘋狂地四處縱火,將更多的桐油硫磺罐砸向尚未完全燃燒的倉廩!
火勢,如同掙脫了束縛的狂龍,以更加恐怖的速度和威勢,吞噬著一切!
“混賬!趙匡義!懦夫!” 史彥超听到身後的騷亂和絕望的呼喊,目眥欲裂!他分神怒吼,心神出現一絲縫隙!
高手對決,生死一瞬!
李從嘉眼中寒芒爆射!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史彥超這剎那的分神!
“殺!” 一聲暴喝如同驚雷!
李從嘉腳下猛地一蹬,燃燒的地面被他踏出一個深坑!
他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合身撲上!
步槊不再是刺,而是凝聚了他全身力量,如同掄起一根巨大的攻城錘,帶著撕裂空氣的恐怖尖嘯,以泰山壓頂之勢,朝著史彥超當頭砸下!
這一槊,凝聚了光州血戰的壓抑,凝聚了今夜奇襲的決絕,更凝聚了他必殺此敵、徹底摧毀周軍希望的滔天戰意!
史彥超倉促間舉槍格擋!
“鐺!!! 嚓!”
一聲遠超之前的、令人牙酸的巨響!
史彥超只覺一股無法形容的巨力如同山洪暴發般從槍桿傳來!他雙臂劇痛欲裂,虎口瞬間崩裂,鮮血淋灕!
精鋼打造的鑌鐵點鋼槍桿,竟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從中……生生彎折!
恐怖的力道去勢不減,狠狠砸在史彥超的左肩上!
“噗!”
史彥超如遭雷擊,喉頭一甜,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被這開山裂石般的一槊狠狠砸飛出去!
重重摔在數丈外一片燃燒的草垛邊緣!
灼熱的火焰瞬間燎著了他的披風!
“將軍!” 幾名忠心的親兵目眥欲裂,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拼命拍打史彥超身上的火苗,將他從火堆邊緣拖開。
史彥超臉色慘白如金紙,左肩塌陷,骨頭不知碎了多少,口中鮮血汩汩涌出。
他掙扎著抬起頭,模糊的視線中,只看到李從嘉如同浴火戰神般的身影,手持那桿滴血的步槊,屹立在沖天烈焰之前。
而新蔡的糧倉,已成一片焚盡一切的滔天火海!
敗了……徹底敗了……
史彥超眼前一黑,只見胸前一柄長槍插在身上,瞪大眼楮死過去。
主將一死一逃,任憑柴榮如何安排,也沒有將領再能指揮。
這一場大戰從開始到現在也不足一個時辰,李從嘉親自領兵在一線殺敵,周軍紛紛潰敗逃亡,不能再救火。
從最初河岸水寨上的糧倉起火,再到後來新蔡城的糧倉起火,大火連成一片,映紅了半面天空。
一個時辰後,李從嘉拄著步槊,胸膛劇烈起伏。
他冷冷掃視著潰不成軍的周軍和已成定局的滔天火勢,眼中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只有一片冰寒的決絕。
估算時間,援軍也快到來。
“吹號!全軍撤退!目標,淮河接應點!”
他的聲音在火海的咆哮聲中,依舊清晰地傳遍戰場。
尖利的骨哨聲響起,永定軍的死士如同潮水般脫離戰斗。
迅速向著來時的蘆葦蕩方向退去。
他們的身後,只留下了一座徹底燃燒、照亮了整個淮北夜空的新蔡糧倉,以及周軍……無法挽回的敗局與絕望!
未等趙匡義逃到河邊,已經有無數周軍紛紛趕來支援。
李雄率領永定軍在水上大戰,吸引了淮河兩岸大多數兵力,他自己若不是憑著戰船的優勢,必定十死無生。
而當新蔡縣方向燃起大火時,在北岸留守的張永德、張美等將領見狀不妙,暗道糟糕。
他們立即就想明白了。
淮河北岸,火光映天!
當新蔡方向那沖天的火光如同地獄之門洞開,瞬間染紅了小半個夜空時,留守北岸大營的張永德和張美,正因白日水戰失利而愁眉不展。那
火光映入他們眼簾的剎那,兩人如同被冰水澆透,渾身血液都幾乎凝固!
“新……新蔡?!”
張永德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臉色瞬間煞白如紙。
“糧倉!是糧倉方向!”
張美更是失聲尖叫,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讓他如墜冰窟!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邊的恐懼和瞬間明悟的絕望!
什麼水軍襲擾,什麼繞後偷襲,全都是幌子!
李從嘉這頭狡詐的惡狼,真正的目標,是那維系著數十萬大軍命脈,新蔡糧倉!
“快!點兵!所有能動彈的騎兵,立刻隨我馳援新蔡!快啊!”
張永德發出撕心裂肺的咆哮,一把推開帳門,瘋了一般沖向馬廄。
張美也跌跌撞撞地跟上,此刻什麼嫌隙、什麼面子都顧不上了,糧草若失,他們所有人都得給柴榮的怒火陪葬!
急促的馬蹄聲如同密集的鼓點,踏碎了北岸的沉寂。
張永德、張美親率三千精銳騎兵,如同離弦之箭,朝著新蔡方向亡命狂奔!
火光就是方向,那映紅天際的烈焰,燒灼著他們的心!
戰馬疾馳數里,前方官道上,一匹驚馬馱著一個狼狽不堪的身影,正沒命地朝他們方向逃竄而來!
那人頭盔歪斜,錦袍被燒得焦黑破爛,臉上滿是黑灰和涕淚,胯下戰馬也口吐白沫,顯然驚嚇過度。
不是臨陣脫逃的趙匡義又是誰?!
“攔住他!”
張永德厲喝一聲,親兵立刻上前,將驚魂未定的趙匡義連人帶馬攔了下來。
“趙匡義!新蔡怎麼回事?!糧倉如何?!”
張永德勒住戰馬,居高臨下,雙目噴火,聲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張美也死死盯著他,眼神仿佛要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