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外傳來\"咚\"的悶響,無恙第一百零八次嘗試爬回時,撞上了突然凝結的冰障。九鳳修長的手指在虛空中收攏,這個簡單的動作讓整座洞府的玄冰都折射出鋒利的稜光,恰似他此刻微蹙的劍眉。
“鳳...鳳爹...”無恙在門外委屈地嗚咽。
“再吵就把你扔進寒潭喂龍。”九鳳頭也不回地甩袖,緋紅廣袖帶起的風將洞門徹底封死。他低頭看著榻上的小團子,黑色長發垂落︰“睡相這麼差。”
瑤兒在夢中無意識地抓住他的發梢︰“爹爹...”
“誰是你爹!”九鳳猛地抽回頭發,卻在看到孩童皺起的小臉時僵住。他煩躁地扯開衣領,“看清楚,老子是...”
話未說完,瑤兒突然翻身抱住他的手臂,臉頰貼著那猙獰的鳳紋蹭了蹭,洞府四壁的冰晶瞬間爆裂成星屑。
“主上?”門外傳來畢方鳥驚慌的詢問。
“滾。”他壓低聲音呵斥,指尖凝出一縷暖霧裹住瑤兒裸露的腳踝,
極光突然穿透冰穹,在瑤兒睫毛上投下細碎光斑。九鳳盯著那顫動的光影,突然俯身在她耳邊咬牙道︰“等你醒了...”尾音消散在夜風里,化作玉榻邊悄然綻放的鳳凰花。
九鳳盯著被她抱住的手,什麼破習慣,側身躺在她身邊。
意料之中,被抱住了.............
瑤兒睡眼朦朧瞅著凶巴巴的鳳哥,抱緊,眼楮一閉。
九鳳..........幾百年前的小廢物沒這破習慣。
九鳳原以為小廢物第二天得找“爹”,她就問一句,“烈陽叔他們知道嗎?”
得到肯定答案,騎著無恙就開始在天櫃亂溜達了,野性十足。
“大人,你看小殿下給我打的!”雪狼妖指著自己的兩個黑眼圈,屬實沒想到小殿下戰斗力這麼強。
虎妖眉頭緊蹙,“大人,小殿下把我的兵器拿走了。”他那幾頭未開靈智的虎崽子,一看見小殿下立刻畏縮不前。
“大人,小殿下大晚上不睡覺,她....她.....”
九鳳疲憊地睜開雙眸,慵懶地直視難為情的蛇妖,淡漠問︰“她怎麼?”
“她....我與赤蛇...小殿下...她看...”蛇妖想起昨晚的場景,興致高昂的時候,魅惑嫵媚的赤蛇突然抱住他,沖著樹上尖叫,差點讓他當場丟失男人的尊嚴。
一抬頭,一雙亮晶晶的眼楮,盯著他們媾合。
九鳳深吸一口氣,狠厲地看著蛇妖,“你不會.....關門嗎?”
關門?他們深山海澤的妖族,感覺來了,天為被,地為榻。不屑融入神族,從不講究那些。“我....我....下次注意。”
九鳳回到以前的洞府,自從手下的妖族愈發多,他白日都在宮殿那邊,盡管那邊更舒服,他卻喜歡回到這邊安寢。
一回來就听見一虎一人在籌謀今晚去哪里玩。“昨晚還沒看夠?”
無恙瞪著虎眼,它爹走路沒聲音?瑤兒回頭傻笑,鳳哥很愛打她巴掌,每次又不痛不癢,她準備飆脾氣立馬想起結印的事。
“鳳哥。”軟糯地喊著。
丟下手上冰晶燈籠,小跑幾步起跳,九鳳俯身將她抱起來,“你他媽能不能勤快點,走走路?”
這也沒少吃,還不愛走路,怎麼長不高長不胖?再怎麼下去,走出去真得成爺孫。
“不能,無恙說多吃少動能長肉。”瑤兒笑嘻嘻地摟著鳳哥的脖子。
學豬做什麼!九鳳看著小廢物那雙星眸,驟然出手捏住她的臉,“你這雙眼珠子再亂看,我給你挖了!”
“我沒亂看,我天天在外面溜達,從來不亂跑。”瑤兒鼓著腮幫子,讓他捏不住。
“你昨天看人家交媾做什麼?”九鳳回想初遇小廢物時,她不是什麼都好奇,現在是看見什麼問什麼,每天口頭禪,“干什麼呢?這是什麼?為什麼?”
“什麼是交媾?”瑤兒好奇地盯著鳳哥,“我昨天沒看見交媾,看見交纏了,一男一女親著親著,尾巴就出來了,上半身抱在一起,下半身的尾巴交纏在一起。”
“那女的被欺負的直叫,也不反抗。”瑤兒覺得昨晚的場面太詭異,“鳳哥,她被欺負的眼淚汪汪都不害怕,怎麼看見我更害怕?”
鳳哥...........一巴掌拍死自己。“廢話,你偷看人家,人家能不害怕嗎?”
“那女的為什麼被欺負不害怕?”
“說明她舒服。”九鳳說完就捂住她的嘴,避免再听見不堪入耳的話。抱著她走向洞門,縱上天櫃之巔,佇立在終年未化的積雪之上。
瑤兒???舒服?被欺負還能舒服?
九鳳的衣袍在罡風中獵獵作響,衣擺掃過冰面時綻開細碎的霜花。他低頭看著抓自己袖口的小手,眉頭擰成冰稜。
“你怕?”
瑤兒卻將他的袖子松開,琉璃般的眼眸映著雪光︰“咱們不跳嗎?我等著跳。”
“你失憶後,她們到底教你些什麼玩意!”一會像小孩子懵懂,一會天不怕地不怕。
“他們不怎麼教我,說話也是瞞著我。”瑤兒講起上次婚禮那句快活,還有相柳哥哥在海底說的話,“完全可以告訴我他們在做什麼, 和我姐姐非得騙我是快樂。”
九鳳的指尖凝出冰晶,卻在觸及小廢物發梢時化作暖霧。她正彎腰去夠他腰間的玉鈴鐺,突然抬頭︰“你剛才皺眉的樣子.....”她戳了戳自己眉心,“和相柳哥哥在海底一樣。”
“相柳還被你叫上哥哥了!”緋紅衣袂猛地翻卷,漫天雪粒突然懸停成星圖。瑤兒冰涼的小手直接貼上他額間︰“看吧,又皺眉了。你們大人總這樣,明明想說別踫危險,偏要凶巴巴地吼人。”
九鳳盯著這個還不及他佩劍高的小東西,想起三百年前那個敢拽著他真羽蕩秋千的少女。如今這雙眼楮依然清澈見底,像能剖開他所有故作暴烈的偽裝。
“我才不怕跳呢。”瑤兒突然指向萬丈深淵,“親吻會吸走魂魄,這是真的嗎?我能對你試一試嗎?”
夜風卷著冰碴掠過他劇烈起伏的胸膛。“你怎麼耳朵紅了?”稚嫩的聲音擊碎寒夜。
“閉嘴!”一道金光將小團子卷回懷中,九鳳咬牙切齒地發現,自己是怕她凍死才裹住這個揭他老底,臭不要臉的小混蛋。
九鳳帶著她在山巔閑逛,凝視著小廢物和無恙玩耍的樣子,還是那麼傻,捧著雪傻笑,做出一個個丑不拉幾的動物,問自己好不好看。
晚上,淪為抱枕的九鳳,猝不及防被她壓在榻上,“鳳哥,我試一試?”
唇上猛地被親了一下,耳邊是她天真的話語,“鳳哥,你魂還在嗎?”
九鳳的瞳孔驟然收縮成豎線,僵成一塊玄冰。緋紅里衣鋪滿整張雲榻,像極了百鳥被。
趴在他身上的瑤兒,捧著他的臉,見他沒反應。“鳳哥,鳳哥,怎麼把你的魂還給你?”
還你大爺!還是色痞!正準備說話的時候,唇上又被親了一下。
“原來魂真的會飛走呀。”小廢物趴在他胸口數睫毛,突然湊近他耳畔吹氣︰“呼.....把鳳哥的魂吹回來!”
溫軟唇瓣第三次撞上來時,九鳳終于暴起掐訣,卻錯手炸開了殿內鮫人燈。
明燈映照下,他看清了小混蛋眼里狡黠的光。
“你裝的。”瑤兒突然指著他狂跳的頸側血脈,“它跳得比相柳哥哥的心還響!”
九鳳緊緊拽著她後腰衣衫。這小廢物絕對是來折磨他!三百年前那個雪夜,也是這樣突然趴到他身上,笑著說要听九頭鳥心跳......
還沒等他開罵,身上忽然一輕。
“還你魂啦!”瑤兒側身一躺,小腿搭在他腿上,回頭笑得像只偷腥的貓︰“原來親親真的有用,上次在.........”
“睡覺!”九鳳側身直接給她噤聲,把人錮在懷里,閉上眼楮。
親一下又不掉塊肉。瑤兒抬眸看了一眼,眼楮一閉,睡著了...........
晨光穿透雲層時,九鳳發現自己的頭發正被編成麻花辮。“松手!”他猛地轉身,卻見小廢物拿著他的本命羽簪,含混不清地說︰“鳳哥的羽毛比糖葫蘆還甜~”
“真想拍死你!”九鳳伸手去奪,小廢物卻突然變戲法似的舉起個琉璃瓶,瓶身映出他此刻的模樣︰金冠歪斜,衣襟大敞,活像只被薅禿毛的野鳳凰。
“想要嗎?”瑤兒晃著瓶子退到窗邊,突然指著遠處驚呼︰“無恙在咬你的寶貝!”趁九鳳轉頭瞬間,她飛快把羽簪插到自己發間,簪頭頓時綻放出十二重光暈。
九鳳............被子一搭,眼不見心不煩。本就準備給她,陰差陽錯,被她自己找到。
瑤兒見鳳哥突然蓋上被子,以為他生氣了。走過去剛揭開他的被子,忽然一道流光卷起,驚呼的話被鳳哥用雲袖堵回去,她也不掙扎,小腿一搭,愜意地窩在榻上數金線繡紋。
為了避免小廢物再次看到不該看的東西,九鳳身後多了兩跟班。
眾妖經常能看見九鳳抱著熟睡的小殿下,路過他們眼前..........
鳳爹不在,無恙充當抱枕,堂堂正正睡在鳳爹的榻上,只不過經常美夢變成噩夢,大半夜起飛。
九鳳從沒這麼討厭過小孩子,天天廢話一堆。受不了,直接給她扔海里,讓她煩相柳去。
瑤兒春天在天櫃賞春日融雪,夏天在東海避暑捕魚,秋天在朝雲峰忙收獲,冬天在五神山過暖冬。
阿念注視著圍著母妃展示寶貝的瑤兒,上天下海,東南西北,她比商隊還忙。小夭想念瑤兒還得回朝雲峰或五神山才能看到人,中原說破嘴,瑤兒也不去。
蓐收帶著禮服來尋朝瑤,他看著侍女捧著的兩套禮服,這是當初大王姬慶典同做的四套禮服中的兩套,陛下只讓大王姬試穿了其中兩套,剩下兩套一直讓自己妥善保管。
陛下吩咐將兩套禮服改成朝瑤如今的身形,當初的首飾也一並送過來。
蓐收聯想陛下當時怒氣滔天的話,我的女兒?朝瑤來歷成謎。這禮服更像是一開始就為朝瑤準備。他心里的那個想法升起時,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小師妹那性子,愛玩愛鬧,他與她逢場作戲,也不乏味。剛開始打算演到阿念順利嫁人,兩人契約解除。
他獨自思索時,總在想朝瑤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怎麼滿腦子都是稀奇古怪的想法?
可後面,兩人深夜在林間戰斗後的對飲,並肩合作十多年,小師妹展露的才華越來越多,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性格看似囂張,實則無私有擔當。
他的目光注意她的時間越長,越挪不開眼楮。她可以為一個普通士兵擋刀子,也可以指著氏族權貴的鼻子罵。
那些衣衫襤褸的流浪漢,她不嫌棄,衣著華貴的氏族,她也不高看。
他與她殺完妖獸,累得大喘氣,坐在樹根處飲酒休息,“小師妹,你這種性子,真正會喜歡什麼樣的男子。”
她嬉皮笑臉地看著自己,“師哥就不錯,能文能武,風趣幽默。”
“切!你給自己找夫婿還是找玩伴?”他見過她與防風邶相處的模樣,仿佛只要趣味相投,她便能與任何人玩的極好。
“師哥,人是因為有價值才會被愛,永遠不會因為缺愛而被愛。你們對我的價值就是帶著我成長,術法、兵法、技能、玩樂,這就是我的要求啊,滿足我的要求,長得又好看,我自然就會喜歡他。”
他當時想拿劍戳死她,色女!她的價值推測下去,她見一個喜歡一個,千年壽命能愛百八十個,畢竟不同時期的成長需求不同。
那次針對大王姬的刺殺,她真死在自己面前,他又想著要真能愛百八十個,倒是活過來收債啊。
那晚,他用寒髓笛殺了很多人,這是他第一次在戰場之外殺那麼多人。他殺人的時候甚至想不明白自己怎麼這麼瘋狂,只當為小師妹報仇。
??十多年時間,他去過多次玉山方向,望著夜襲營的傀儡嘆過氣,無意識摩挲寒髓笛,朱焰回雪,胭脂墮月的驚艷,雪衣論律,金埒裁霞的驚心。
契約金帛書,落款皆成讖。一念驚鴻影,再顧已沉淪。?
林間夜露重,對飲即沉淪。山海不可移,星月皆為證。?
他之前看透阿念對 的痴情不可轉移,強娶只會讓她痛苦。作為青龍部繼承人,他有\"不奪人所愛\"的驕傲,拒接\"退而求其次\"的婚姻。皓翎王嫁女是為鞏固王權,讓阿念繼位需強臣輔佐,他不願愛情淪為權力工具。
想明白自己的感情,又遇上一個花心師妹,現在還把師妹弄成王姬,成為王姬,感情便會帶有權利。
蓐收摩挲著禮服上暗繡的星紋,指尖突然刺痛,猛地攥緊禮服廣袖。逢場作戲四字正被悄然滋生的情愫灼出細痕。
不要明媒正娶的體面,只要她活著的歲歲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