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應臉上的表情一寸寸白下去。
他這一刻才突然反應過來,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個陰謀,不過是靖王設計好的、請君入甕的圈套罷了。
細思極恐的一件事,他們甚至沒有一個人仔細想想
——為什麼今夜包圍皇宮會如此順利?為什麼那遺詔和玉璽找到的時機都如此恰到好處?
可笑薛應慌亂之中自亂陣腳,一番謀略平白為他人做了嫁衣。
“清君側”的名頭一出,靖王就擁有了名正言順繼位的理由。
畢竟他是大周帝的親九弟,身上同樣流著尊貴的皇室血脈,繼承大統又有什麼問題?
薛應一下子頹廢下來。
他看著身邊下屬們的尸體、看著被他親手殺死的父皇,腦海中忽然閃過剛進殿時,父皇臉上驚愕的神情和不斷說著什麼的急切模樣。
現在想想,父皇好像是在讓他快走。
甚至在知道那遺詔上寫著“傳位于三皇子”時,大周帝臉上閃過一絲絕望。
在死前最後一刻還想提醒自己兒子,想告訴他“這是個陰謀”。
可那個時候的薛應已經被不甘和即將到手的皇位蒙昏了頭,不管不顧殺了自己的父皇,最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思及此處,薛應滿臉灰敗,自嘲般開口︰“……是我輸了,成王敗寇,要殺要剮,請皇叔快些動手。”
他深深看了檀玉一眼,也不知道為什麼,臨死之前還是有些不舍。
也許是終日幻想,卻根本沒有同檀玉親近過吧。
只不過能死在日思夜想之人面前,這輩子倒也是值了。
檀玉雖然不喜歡這個作惡多端、虛偽陰險的太子,但也沒有看人被殺的興趣,他把臉埋在靖王懷里,緊閉著眼。
薛奉雪撫著檀玉的頭發,雙手捂住他的耳朵。
只听細微的噗呲一聲——
那是劍割開喉嚨的聲音。
【恭喜宿主成功完成本段劇情,太子身死,獎勵任務進度+5,當前任務進度87,請再接再厲】
腦海中響起系統的自動播報,檀玉緊繃的身體終于放松下來,也是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大殿內的血腥氣過于濃重了。
之後的事情自不必他和靖王來管,大殿的清掃、尸體的處理、消息的散布都會有人有條不紊的做完。
也是同一時刻。
就在靖王剛剛讓人將“太子謀逆,殺父弒君,已被誅殺”的消息傳到各朝臣府邸時,薛長忱帶人闖入了東宮。
太子只在東宮內留了不到一百守衛,他毫不費力便闖進去,剛想擒拿太子,卻發現整座宮殿除了太子妃和一些嚇得尖叫的丫鬟小廝外,再沒有任何人。
薛長忱面色鐵青。
黑沉沉的目光盯著殿內面容嫻靜的女子,逼問道︰“皇嫂……太子呢?”
太子妃抬起眼皮,目光平靜。
“三弟來了。”
她一只手安撫著身邊嚇壞的丫鬟,微微頷首道︰“殿下半個時辰前就帶兵離開了,至于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
……
已經走了?
薛長忱瞳孔猛縮,握著劍的手青筋鼓起,咬牙道︰“你說的是真的!?”
“是。”
太子妃滿臉厭倦,起身走向床榻,微微偏頭道︰“三弟想做什麼隨意就好,我已經有些乏了。”
薛長忱倒是沒有在意太子妃敷衍的態度。
誰都知道自從太子妃孩子沒有後,她就有些郁郁寡歡。
他埋在東宮的探子也傳出消息,說太子妃自小產後再沒有同太子說過一句話,甚至也不讓太子留宿房內。
夫妻二人已然是離心了。
薛長忱來不及多想,恨恨地甩了下袖子,下令留一千人包圍東宮,時刻注意府內外動向。
他帶著剩下的士兵馬不停蹄趕往皇宮。
東宮臥房內。
太子妃看了眼窗外黑沉沉的天色,喃喃道︰“這個時候……想必已經有結果了。”
等到薛長忱趕往皇宮,只看到太子的尸體被兩個太監從宮門口抬出來。
他眼神很沉,直勾勾盯著那尸體,後知後覺自己來晚了。
不必想,滿朝上下能神不知鬼不覺做到這一切的只有靖王。
太子的死不僅沒有讓薛長忱松一口氣,反倒叫他失去了主動權,還給靖王做了個名正言順的嫁衣。
果不其然,天亮後,太子謀反一事便不脛而走。
對于薛應和大周帝的死,滿朝文武似乎接受良好。
除了太子一黨亂了陣腳、老太傅馮世廉傷心過度,嘔出一口血昏迷過去外,其余人皆是不痛不癢。
就連太子妃,似乎也沒什麼別的反應。
三日後。
檀玉看著在絲綢店中忙碌,還不忘給自己一杯茶的身影,不禁道︰“店挺好的,你似乎並不傷心。”
太子妃、或者說是虞錚,她還是穿著素雅的長裙,只是抬起頭,那張素來溫柔恬靜的臉上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冷靜。
虞錚笑了笑。
“這沒什麼,其實說不傷心不迷茫是假的,但人死不能復生,更何況我與他之前那點情誼早就消磨殆盡了。”
她其實沒有看起來那樣柔弱。
相反,興許是出身于商賈之家,家中人走南闖北,她骨子里也有幾分不服輸的江湖氣。
虞錚,多麼硬氣的名字,有女子錚錚鐵骨,拿的起自然就放的下。
她家中就是行商的,耳濡目染下她也是個做生意的好手。
離了東宮後檀玉讓人給她弄了個別的身份,在萬華樓旁邊包了個絲綢鋪子,自己做老板。
“說到底還是要謝謝你,不僅幫我脫身,還讓我看清了這個男人的真面貌,也知道其他人靠不住。”
檀玉搖搖頭︰“舉手之勞罷了,況且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之前下大雪時城外有幾個棚子在布施,可卻絕口不提善人的姓名,這是你讓人偷偷做的吧?”
是虞錚的善良救了自己。
原書中太子被主角攻殺死後,太子妃也因罪名連坐而慘死獄中,檀玉實在是不忍心眼睜睜看著她死。
“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
虞錚走過來坐下。
她像和朋友聊天一樣,看著窗外飄飄忽忽的落雪,忽然道︰
“實不相瞞,我做了大家口中好幾年的賢惠妻子,每日服侍夫君、執掌中饋,最常想的就是他到底愛不愛我,最怕的是他不愛我。”
她似乎有些感慨從前,嘆息道︰
“總是想如果愛我,為什麼府中還會有那麼多新的侍妾?”
“如果不愛我,又為什麼要說那些甜言蜜語,好像眼中只有我一人一樣,是不是很可笑?”
檀玉仍舊搖頭。
“是他辜負你的好。”
虞錚便彎起嘴角,有些輕蔑道︰“你知道嗎?他以為他瞞的很好,可是東宮那麼多的男男女女來了又消失,我怎麼會沒有察覺?”
“只是我不甘願去想背後的真相,不甘心自己會看走眼,到頭來自己也在欺騙自己。”
“這麼患得患失下來,我自己都要不認識我自己了。”
檀玉抬起眼皮,也看向窗外的景色。
片刻後,他說︰“那你現在有很多的時間做自己了。”
虞錚愣住,莞爾一笑,撐著下巴道︰“是啊……”
她的人生還有那麼多的時間,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