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薛奉雪像是讀懂了大周帝的用意。
指腹下脈搏愈發微弱,大周帝面色紫紅,已經雙眼翻白,他垂眸片刻,嗤笑出聲,松開手,讓這具形容枯槁的身體狠狠砸落回龍床上。
“陛下想就這麼死了?”
大周帝吐出一口血,發出痛苦的哀嚎。
“可你忘了,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從今日起,陛下也該嘗嘗什麼叫求死不能。”
薛奉雪一邊用帕子仔細擦干淨自己的手,一邊吩咐道︰
“來人,將陛下綁起來,以免暴起傷人,想來病重不宜多食,每日只給一碗稀飯足矣。”
粗糲的麻繩一圈圈嵌進肉里,大周帝四肢被綁上,痛苦蔓延全身,卻連蜷縮起四肢都無法做到。
他歇斯底里地掙扎,滿腔怨言燒地他眼眶赤紅,咳喘著道︰“殺了朕,有種你就殺了朕!”
薛奉雪漠然地盯著他。
“陛下慎言。”
“本王感念手足之情,不忍皇兄出事,就按照皇兄先前說的如何?讓太醫院用藥一日日吊著,隨便怎麼樣,不死就是。”
薛奉雪將擦手的帕子丟到一旁。
他垂眸,溫聲緩緩問︰“再者,難道皇兄不想親眼看看,你那兩個無能的兒子是怎麼死在本王手里的麼?”
大周帝猛然畏縮起來。
他看薛奉雪的目光像是在看什麼極其恐怖的東西,逐漸面色如土,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你果真就是個冷血的怪物……折磨朕還不夠,若你想當皇帝,大可以將太子他們兩個貶為庶人,何苦將本家人全部趕盡殺絕?”
他大概是氣極,瞪著薛奉雪只說了幾句話便氣喘吁吁。
可薛奉雪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很冰冷。
大周帝頓覺無力,滿臉頹然嘆道︰“這天下到底還是要姓薛,如此殘忍行徑,你就當真不怕先帝在天之靈怪罪你?”
半晌。
靖王忽然笑出聲,“到底是誰跟你說,這天下一定要姓薛?”
“本王又何時說過,這個皇位是要本王來坐?”
大周帝聞言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僵住。
他像是極不可置信般,緩緩轉動渾濁的眼珠。
在意識到對方並沒有撒謊時,大周帝面部逐漸扭曲。
什麼叫這天下不一定姓薛?
什麼叫他不坐這皇位?
大周帝仍舊不相信薛奉雪會放棄唾手可得的皇位。
他目眥欲裂,愕然質問道︰“靖王……你瘋了不成!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本王說的不夠清楚麼?”
靖王微微勾起嘴角,薄唇微吐,輕描淡寫說出讓大周帝一生都無法接受的事情——
“本王說,這天下從今往後不會再姓薛了。”
說完,也不顧皇帝撕心裂肺的質問和怒吼,薛奉雪轉過身。
徑直離開這陰暗無光的寢殿。
而在他走後,立刻有宮人上前,合力按住床榻上的皇帝。
在一片痛苦的哀嚎唾罵聲中將那致使他口不能言的毒藥重新刺入大周帝的喉嚨。
短短半個時辰不到,大周帝便歷經了幾輪酷刑般的折磨。
痛苦之余,他渾渾噩噩,仍然在想著薛奉雪臨走前那番驚世駭俗的話。
如果薛奉雪真的不想做皇帝,那他到底想將皇位送給誰……
幾乎是剎那。
大周帝腦海中浮現出一張美人面。
那是一張漂亮到足以讓任何人痴迷的臉,肌膚如白瓷般無瑕,而最為讓人動容的當屬那人生了雙綠寶石般極漂亮的圓眼楮。
若真是如此……
若真是如此,他的一生就更像個笑話了。
大周帝緩緩閉上眼。
他的臉上皺紋橫生,面如枯槁,宛若將死之人。
薛奉雪回到王府時,烏爾雅剛走沒多久。
皇帝寢宮有濃濃的藥味和腐敗味,他沐浴後一邊換衣裳,一邊听暗衛匯報檀玉身邊的一切動向。
在听到檀玉同那北狄公主交談甚歡,離別時還面露不舍、約著下次再見時,薛奉雪表現的很平靜。
在暗衛看來,他們王爺像是並不那麼在意王妃跟誰親近。
但事實如何,恐怕只有檀玉知道。
“真的有想你。”
“也沒聊多久,她來跟我分享一個好消息,北狄王死了。”
檀玉靠坐在薛奉雪的懷里,兩條長腿夾在他膝間,雪白脖頸上掛著的瓔珞隨著他扭頭的動作叮呤作響。
身後靖王神色不明,寬大的掌心緊緊扣著檀玉柔軟的小腹,低頭在那勾人的雪白頸子上輕輕咬了兩下。
檀玉縮了縮脖子,笑眯眯道︰“癢,不要這樣。”
沒心沒肺的笑聲,絲毫不知身後人的心情。
薛奉雪低頭,薄唇親了親檀玉的後頸,慢悠悠說︰“小玉與人正常交朋友,本王沒有意見。”
【裝什麼呢?呦呦呦你交朋友,本王沒有意見】
檀玉︰“……”
檀玉後知後覺感受到靖王又在暗戳戳吃醋,如果現在不管,晚上遭罪的還是他自己。
畢竟薛奉雪心情不舒暢時手段頗多,檀玉總是招架不住。
他只好握住了腰間那只大手,轉過身,埋頭在靖王胸口輕輕蹭了蹭。
這樣一番動作怎麼看怎麼可愛。
薛奉雪低頭,能輕松吻到檀玉毛絨絨的頭頂。
懷中人長長的睫毛尖微翹著,臉頰肉咬一口仿佛能溢出甜味,這麼一小團老老實實坐在他懷里,簡直是千金難換的幸福。
靖王殿下在心中嘆了口氣。
如此便是世間最大的幸福,他還要皇位干什麼呢?
只是不知道,自己懷中的人是如何想的。
他遲遲不願意殺了皇帝,不願意對太子和薛長忱動手。
除了是在有意折磨他們外,也是冥冥之中能感受到,若是他將這一切這麼快結束,懷中的人是不是要離開這里?
薛奉雪不敢賭,甚至不敢問。
大周帝有一件事說的沒錯,那就是他確確實實在害怕。
以前是害怕檀玉受傷害,現在是害怕檀玉的離開。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小王妃究竟來自哪里,若是消失,又要到哪里去尋找?
檀玉明顯感受到抱著自己的手臂在逐漸收緊。
力氣越來越大,像是要把他揉進骨血里,勒得人喘不過氣。
下一刻,薛奉雪捏過檀玉的臉,沉默地低頭咬在他柔軟的唇瓣上。
很快,二人唇齒間有淡淡的血腥味。
檀玉眼底蓄起一汪淚,他被養的愈發驕氣,一點點痛都忍不了。
軟綿綿的巴掌不輕不重糊到靖王臉上,檀玉語氣黏糊糊,不滿地抱怨︰“薛奉雪……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