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央的後背緊緊貼著斑駁的佛像，腐木碎屑簌簌落在肩頭。
月光從屋頂破洞傾瀉而下，照亮少女手背上凝結的血珠。
“這小子不是重傷了嗎？怎麼還沒解決掉！”紅牆外傳來粗糲的吼叫。
“砰！”
一聲巨響，一道黑影裹挾著勁風砸落，那腐朽的門檻瞬間被撞得粉碎，黑影像破麻袋一樣被扔在院中。
他掙扎著伸出手，似是想抓住什麼，卻兩眼一翻，沒了動靜。
“廢物！一群廢物！”
一個暴脾氣的家伙滿臉通紅，跳著腳罵道，“就他那兩下子，你們都搞不定？都閃開，看我的！”
“ ——”
話音剛落，又是一聲，一個人影被橫著甩了進來，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一塊兒上，今天要是讓他跑了，往後我們合眾盟的散修都別在道上混了！”幾人紛紛抽出武器，擺出一副拼命的架勢。
我的天，听起來像是一個人在單挑一群。
這人到底什麼來頭？
越央屏氣斂息，指尖輕觸著牆壁，她記得這邊方才搜尋的時候有一道暗門來著。
素白的手在一片昏暗環境中小心翼翼地摸索，終于，她的掌心觸踫到一處微微凹陷的機關，輕輕一按。
“ 噠——”
一扇暗門悄然開啟。
越央閃身而出，
抬眸，
只見四下寂寥。
唯有幾縷殘風裹挾著落葉，在空蕩的庭院里肆意旋舞。
就在越央暗自慶幸無人察覺時，下意識地一扭頭，目光直直撞上了屋檐之上的銀面青年。
青灰色的屋檐上，
那青年身姿半傾，單膝跪著，一只手緊捂著腹部，鮮血自指縫間汩汩涌出，殷紅的血順著他的衣擺，洇出觸目驚心的痕跡。
銀質面具遮住他大半張臉，露出的下頜沾著新鮮血漬。
月光將他垂落的發梢染成霜色，腰間玉佩卻泛著詭異的暗紅。
越央的瞳孔驟然收縮。
而銀面青年也在這一瞬間看到了越央。
少女長發半挽著，身著藏青色長裙，或許是視角問題，看起來無助又可憐，就像是暗夜中一朵脆弱綻放的青蓮。
不知怎麼，
銀面青年望著眼前的少女，心底竟泛起一陣難以言說的熟悉感。
好似闊別已久的重逢。
可理智又告訴他，自己從未見過這女子。
面具後的雙眸如鷹隼般鎖住越央，要從她的眼眸中探尋出那莫名熟悉感的根源 。
越央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心口也有些灼痛起來。
好熟悉。
是……他嗎？
屋檐下忽然傳來衣袂破空聲。
數道人影鬼魅般落在庭院，迅速圍攏過來，為首者轉動著淬毒鐵扇，陰鷙目光掃過越央︰
“喲，竟還有位道友？”
越央警惕地掃視著他們，只見這些人服飾雜亂、氣息駁雜，不像是出自正經門派，確實更符合那些為利而聚的散修。
合眾盟，有點印象？
“哎呀，還有個姑娘！”
其中一人扯著嗓子怪笑起來，目光在越央身上肆意打量。
“她走，我留下。”
青年忽然開口，嗓音像是砂紙擦過玄鐵，低沉沙啞。
不是他！
越央听見那青年開口的剎那，寺廟里梧桐葉的沙沙聲突然凝滯在風里。
這道聲音的出現像一捧雪水澆在青石磚上，涼意順著磚縫里洇出的深色水痕，漫上越央攥著劍柄的指尖。
少女喉間泛起細微的顫動，在辨清音色的瞬間凍結——不是記憶里清冷的泉流。
為首的散修林雄獅聞言，發出一陣刺耳的怪笑，臉上寫滿了不屑︰
“憑什麼？讓她走，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銀面青年眉頭輕蹙，沉聲道︰
“我受了重傷，跑不掉，也沒想跑。她與此事無關，別牽連無辜。”
越央眼楮一亮，好人吶！
“老大，怎麼說，咱們可不能再讓他跑了！”
“這女的看著就弱，要不放了吧。”
幾個散修交頭接耳了一番，林雄獅眼神閃爍，似乎在權衡利弊。
確實，這小子能跑能打又能藏，他們分出人手去對付這女人，萬一他跑了怎麼辦！
片刻後，林雄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冷笑道︰
“行，就先放這丫頭一馬！” 等拿下你，再追上去把這女人滅口。
越央眨了眨眼楮，聲音軟糯，帶著幾分怯意︰
“我這就走，你們可千萬別傷害我。”
那副柔弱模樣，將少女的嬌弱姿態展現得淋灕盡致，不知情的，還真以為她手無縛雞之力。
那幾個散修見越央如此識趣，發出一陣哄笑，臉上寫滿了嘲諷。
一人臉上帶著戲謔的笑，“嘿，小子，你為了這丫頭挺身而出，可她倒好，拍拍屁股就走，連頭都不帶回一下！”
“就是啊，也不打算救你，你這英雄當得可真夠窩囊的！我看吶，你就是個冤大頭，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不是，就你這樣子，是怎麼加入魔教的？外面把你說的那般恐怖，我怎麼是一點也不信啊。”
“這女娃子跑得比兔子還快，估計心里正笑話你傻呢。”
“你有這功夫護她，還不如多想想怎麼保住自己的小命！把赤影鈺交出來，我們也不會透露你的蹤跡的！”
越央沉默著，利落地翻過牆頭。
卻又忍不住回頭望去，銀面青年立在屋檐上，神色平靜，無悲無喜。
越央看著看著，腦海中充斥著宋凌瀾的影子。
聲音不像，
身形也不一樣了。
“唰——”
銀面青年說動手就動手，一點也不來虛的。
他袖中藏著的短刃已飛擲而出，利刃撞上其中一人的峨眉刺，迸出幾點火星。
靈力運轉之間，青年玄色的衣擺不斷地往下滴血，在青磚地面暈開大片曼珠沙華般的痕跡。
越央看見青年徒手攥住淬毒的扇骨，掌心血肉被利刃割得翻卷。
“快走，別回頭！”
記憶重疊，青年的嘶吼混著骨骼碎裂的脆響聲一並傳來。
越央仍未離開，她瞥見漫天血雨中，那人被三柄彎刀貫穿肩胛仍死死鉗制著敵人的身影。
“錚——”
青衣少女暗自布下的凡級高階靈陣已然徹底形成。
越央回頭了。
她要看看銀面下的那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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