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大學物理系,一個光听名字就足以讓無數人心生敬畏的地方。
這里匯聚著來自全國各地的頂尖學子,是真正意義上的“天才集中營”。
物理系新生報到的教室,位于一棟有些年頭的紅磚樓內,斑駁的牆面記錄著歲月的痕跡,但嶄新的課程表和牆上“向科學進軍”的標語,又昭示著嶄新的開始。
陸青陽穿著洗得整潔,卻很樸素,背著簡單的帆布書包,走進了指定的教室。
教室里已經坐了不少人,大部分穿著樸素,藍灰黑是主色調,偶爾有件洗得發白的綠軍裝或襯衫。
男同學多留著樸素的平頭或分頭,女同學則多是齊耳短發或扎著簡單的辮子。
課桌椅是舊式的木制連排桌椅,桌面被磨得光滑甚至有些坑窪。
一些剛進來的學生正在嘰嘰喳喳的談論著什麼。
陸青陽的出現,只有幾個抬頭看了他一眼,便繼續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他找了個靠窗的空位坐下。
剛落座,前排一個戴著厚厚黑框眼鏡、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中山裝的男生就轉過身來,臉上帶著那個年代知識分子特有的認真和一絲靦腆︰
“同志,你好,我是陳鵬,來自滬市。”他說話帶著點南方口音,語氣很正式。
“你好,陳鵬同志,我是陸青陽,京城本地人。”陸青陽也用了當時的常用稱呼,語氣平和。
“京城本地?”旁邊一個扎著兩個短辮、眼神明亮、穿著灰色“的確良”襯衫的女生立刻轉過頭,聲音清脆,帶著北方姑娘的爽利。
“那感情好啊!我叫李薇,老家是東北那旮沓的!以後去城里認路就靠你了!”
她的話引起周圍幾個人善意的輕笑,氣氛稍微活躍了些。
“李薇同志,你好。”陸青陽微笑點頭。
這時,坐在陸青陽斜後方,一個一直安靜看書、身形瘦高、面容有些清冷的男生抬起頭,推了推鼻梁上同樣厚重的眼鏡︰“周哲,湘省來的。”
他言簡意賅,說完又低下頭繼續看書。
“周哲同志,你好。”陸青陽也向他點頭致意。
“陸青陽?”周哲忽然又抬起了頭,眉頭微蹙,似乎在努力回憶什麼。
“這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過?”
他低聲自語,但聲音恰好能讓周圍幾人听到。
陳鵬和李薇都好奇地看向周哲,又看看陸青陽。
陸青陽心中微動,但面上不動聲色︰“重名的人很多吧。”
“可能吧……”周哲沒再深究,但眼神在陸青陽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就在這時,教室角落傳來一個略顯突兀的聲音,帶著點漫不經心的腔調︰
“名字不過是個代號,知道是張三還是李四,對理解費曼路徑積分有什麼幫助嗎?”
說話的是個靠在椅背上的男生,頭發略長,在當時算是比較個性的,,穿著一件領口磨破的舊毛衣。
他手里把玩著一支鉛筆,眼神有些飄忽,仿佛思緒在另一個維度。
“趙銳!你又開始了!”李薇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但語氣熟稔,顯然路上或報到時已經認識。
“這位是陸青陽同志,新同學,那是趙銳,來自……呃,他神神叨叨的,不知道算哪的,反正也是我們班的。”李薇給陸青陽介紹道。
趙銳只是朝陸青陽的方向隨意揚了揚下巴,算是打過招呼,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陸青陽也不以為意,這種特立獨行的人在哪個時代都有。
“好了好了,大家安靜!”一個看起來頗為干練的男同學敲了敲桌子,“輔導員老師馬上到了,大家準備一下。”
很快,一位戴著眼鏡的中年男老師走了進來。
他環視教室,目光在每一張年輕而充滿希望的臉上停留,帶著期許。
“同學們,歡迎大家來到京城大學物理系,我是你們的輔導員,王愛國。
你們是恢復高考後的第二屆大學生,是國家未來的棟梁,能坐在這里,證明了你們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
物理,是探索自然奧秘的基礎學科,是強國之基!希望你們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刻苦鑽研,勇攀科學高峰!”
簡短而充滿時代特色的開場白後,便是點名。
當點到“陸青陽”時,他沉穩地答“到”。
輔導員王老師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似乎也對這個名字有點印象,但沒說什麼。
點完名,便是初步的班委推選和熟悉課程安排。
課表發下來,《高等數學》、《力學》、《熱學》、《基礎物理實驗》、《政治》……
課程排得滿滿當當,分量十足。
課間休息時,大家開始自由交流。
陳鵬立刻拿出一個物理問題向李薇和周哲請教,三人討論得很投入。
李薇不時發出“哎呀,原來是這樣!”的驚嘆。
周哲則話不多,但偶爾一句點出關鍵,顯示出扎實的基礎。
課間休息的鈴聲一響,緊繃的氣氛稍稍松弛。
陸青陽安靜地坐在一旁,也翻開了嶄新的《力學》教材。
就在這時,一個帶著明顯地方口音的聲音在他旁邊響起︰
“小同志,麻煩問一下,剛才王老師說的那個《基礎物理實驗》分組,是自由組合還是按學號分?”
陸青陽抬起頭,看到鄰桌坐著一位男同學。
他看起來三十多歲,穿著藍色工裝,袖口還沾著些洗不掉的油漬痕跡。
他臉頰瘦削,眼角的皺紋清晰可見,鬢角已有些灰白,眼神卻異常專注,帶著一種年輕人少有的沉靜。
他手里拿著一個磨損嚴重的筆記本,封面寫著“嚴強”兩個字。
陸青陽立刻意識到,這位就是班上為數不多的幾位“老大哥”之。
恢復高考後,像嚴強這樣,重新拿起書本並考上頂尖學府的“老三屆”或“新三屆”學生,在78級的大學校園里並不鮮見。
“剛才王老師沒說具體分組方式,估計要等實驗課老師安排,或者下次班會再定。”陸青陽放下書,認真地回答。
他注意到嚴強工裝左上口袋別著一支鋼筆,筆帽已經磨得發亮,顯然是他的心愛之物。
“哦,這樣啊,謝謝小同志。”
嚴強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樸實又有些拘謹的笑容,“叫我老嚴就行,你們年輕人腦子活,反應快,以後學習上,還得請你們多幫助。”
他的語氣誠懇,沒有絲毫倚老賣老,反而帶著一種虛心求教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