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報》上赫然刊登著央視記者余淑儀對小崗村的專題報道。
文章幾乎通篇都是溢美之詞,不僅詳細介紹了“顧氏企業的經營模式”,還重點報道了“小崗村開發區的產業布局”。
更讓秦父心驚的是,文章末尾直接點名批評了四圍山開發區,毫不留情地揭露了當地政府縱容仿冒品的行為。
秦父的手指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他太清楚這意味著什麼——這種涉及地方政府負面新聞的報道,通常不會出現在《人民日報》這樣的權威媒體上。
既然刊登了,就說明高層已經將此事定性,要作為典型案件處理。
“該死!”他低聲咒罵,喉結上下滾動。
原本精心設計的計劃,在這篇文章面前瞬間土崩瓦解。
更讓他憤怒的是《江南日報》上白榮貴署名的評論文章。
白榮貴的文章洋洋灑灑數千字,旗幟鮮明地支持改革開放和民營經濟發展。
文章以萬達廣場為例,詳細闡述了政府應該如何扶持企業發展,甚至還提出了保護企業品牌、優化營商環境的具體建議。
整篇文章與《人民日報》的報道遙相呼應,形成完美的配合。
秦父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胸口劇烈起伏。
關鍵是報紙的時間。
秦父的手指重重戳在報紙的日期上,指腹因為用力而泛白。
兩份報紙都是今天的日期,這個巧合讓他感到一陣眩暈。
“同一天......”他喃喃自語,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
辦公室里空調的溫度明明很舒適,他的後背卻已經被冷汗浸濕。
這太可怕了。
上面看到這些報道會怎麼想?
秦父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仿佛已經看到領導們贊許的目光落在白榮貴身上。
兩份報道高度契合,這分明是在向所有人宣告︰白榮貴的思想和國家戰略考量完全一致!
“舉報白榮貴參考人民日報後發表?”這個借口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
兩份報紙同一天刊發,這背後需要多麼精密的協調?
人民日報可不是什麼小報,即便是他這個常務副省長想要在上面發表文章,也得提前一個月走流程。
秦父頹然坐回椅子上,真皮座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一直小看了白榮貴。
這不是臨時起意的背叛,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政治秀。
“政績......”他咀嚼著這個詞,嘴角泛起苦澀的弧度。
政績不僅僅是指gdp增長,政治智慧同樣重要,在某些時候甚至更重要。
在改革開放的關鍵時期,能夠準確把握中央精神,這本身就是一種難得的政治智慧。
白榮貴這篇文章,簡直就是在向所有人宣告︰看,我才是真正理解改革開放的那個人!
秦父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
他太清楚這意味著什麼——一條直達常委會的青雲之路已經為白榮貴鋪就。
而今天會議上那場看似沖動的爭執,現在想來根本就是白榮貴精心設計的表演。
如果白榮貴沒有當眾反駁他,那才叫奇怪。
到時候不僅這篇文章會失去意義,恐怕連白榮貴自己都要被紀委請去“喝茶”。
“啪!”秦父猛地合上報紙,聲音在寂靜的辦公室里格外刺耳。
他現在就像吞了一只蒼蠅般惡心,卻又無可奈何。
怪白榮貴?
人家確實只是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
換成是他,恐怕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但要說完全不怨恨,那也是自欺欺人。
秦父的喉結上下滾動,他伸手解開襯衫最上面的扣子,感覺呼吸都有些困難。
白榮貴明明可以提前透露一點風聲,卻偏偏選擇在這個時候給他致命一擊。
“領導......”秘書小王小心翼翼地開口,聲音輕得像是怕驚動什麼,“接下來該怎麼辦?”
秦父沒有立即回答。
他緩緩拉開抽屜,取出一包中華煙。
手指微微顫抖,打火機點了三次才把煙點燃。
深深吸了一口,煙霧在肺里轉了一圈才緩緩吐出,仿佛要把胸中的郁結一並吐出來。
一根接著一根。
沉默良久...
“萬達廣場的事情......”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到此為止。”煙灰缸里,煙灰已經積了厚厚一層,“把尾巴處理干淨。”
說完這句話。
秦父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肩膀明顯垮了下來。
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楮。
在這場與養子的第一次正面較量中,他竟然輸得如此徹底。
這個認知讓他備受打擊。
辦公室里的掛鐘滴答作響,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秦父忽然睜開眼楮,目光落在牆上那幅“為人民服務”的題詞上。
他掐滅煙頭,嘴角慢慢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小王,”他突然開口,聲音恢復了往日的沉穩,“去查一下,白廳長最近都見了哪些人。”他整了整歪斜的領帶,“特別是......萬達廣場那邊,看看白廳長跟哪些人有聯系。”
秘書小王渾身一顫,連忙點頭稱是。
他輕手輕腳地退出辦公室,關門時連大氣都不敢出。
而辦公室里的秦父,已經重新拿起那兩份報紙,目光陰鷙地審視著上面的每一個字。
.........
小崗村。
顧方遠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手指輕輕敲擊著窗框。
當省城的消息通過電話傳來時,他緊繃的肩膀終于松弛下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窗玻璃上頓時蒙上一層薄霧。
“總算……”他低聲自語,轉身走向辦公桌,手指不自覺地撫過桌面上堆積如山的文件。
為了布這個局,他付出的代價遠超預期——不僅是經濟上的損失,更承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精神壓力。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卻發現茶水早已涼透。
這杯茶就像他這段時間的心情,從最初的滾燙期待,到後來的漸漸冷卻。
其實最早期,余淑儀那邊的進展一直不太順利,第一篇稿子剛交上去就被打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