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薛仁貴笑著點頭,釣竿上的紅繩也跟著晃了晃——那是他老伴臨終前給他系的,說是能“釣住好日子”。
“那我先走了,咱們回聊!”顧方遠拎著大魚離開。
看著顧方遠離開的背影,突然覺得這紅繩確實靈驗,因為眼前的年輕人,正帶著他們釣起一個前所未有的時代。
等顧方遠的身影消失。
薛仁貴又坐回礁石,重新甩出釣線。
水面倒映著藍天,浮漂輕輕起伏,像極了這個時代正在醞釀的波瀾。
他摸出旱煙點燃,煙霧里,遠處的起重機已經開始為新泊位打樁,“咚咚”的聲響,如同這個國家加速前進的心跳。
顧方遠將魚送回家,順便吃了個午飯。
下午兩點。
吉普車碾過鄉間土路上的落葉,朝市區駛去。
車載收音機里播著評書《三國演義》,關雲長正過五關斬六將,顧方遠卻在想︰自己如今面對的局,怕是比三國還復雜。
區政府大樓的馬賽克外牆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接待他的小王穿著筆挺的中山裝,胸前別著 “為人民服務” 的徽章。
“顧老板,于區長在辦公室等您。” 小王推開門時,顧方遠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手表 —— 上海牌,這在機關里算是奢侈品。
于德水的辦公室飄著濃郁的茉莉茶香,窗台上的文竹被修剪得整整齊齊,玻璃櫃里陳列著各種獎狀和錦旗。
“哈哈哈哈!”于德水一看見他就放聲大笑,“顧老弟不得了啊,听說這次廣交會你們簽下幾個億的訂單,嘖嘖嘖,咱們區的一年工業產值靠你一人就行了。”
顧方遠相當于是他一手栽培出來的企業家。
無論以後顧方遠走多遠,都會往他頭上分一份沉甸甸的業績,又怎麼可能不開心?
“于區長謬贊了,” 顧方遠遞上香煙時,注意到辦公桌上擺著的全家福 —— 于德水摟著妻兒,身後是小崗村二期廠房建設時的合影。
“這次廣交會能有斬獲,一是靠白市長幫忙,二是靠運氣,三嘛....還要靠區領導支持,否則訂單簽完了,落實還是一個問題。”
兩人在接待區域沙發上坐下,各自點上香煙。
小王為顧方遠倒了一杯茶後,便悄悄退了出去,臨走時還特地將房門掩上。
于德水夾著煙的手指頓了頓,煙灰落在燙金的文件夾上︰“咱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他突然壓低聲音,“不瞞你說,市里剛開完經濟會,書記在會上點名表揚你,說你是‘鄉鎮企業的標桿’。”
“咱們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只要我們政府能幫上忙的,一定幫,”于德水口中吐出一團煙霧,笑道,“咱們這邊書記說了,以後顧老弟的事情,那就是咱們區的事情,所有請求,只要不違反紀律,一律開綠燈。”
他特地在‘咱們’‘書記’這兩個詞上加重了音。
顧方遠瞬間明白。
‘咱們’指的是區委書記。
于德水這是在告訴我他,對于小崗村的事情,區里一把手二把手已經統一了意見。
以後再有分功績的事情,別忘了將一把手也帶上。
正常情況下。
一二把手很難統一意見,上面也不願意看見下面太過統一,否則很容易出現包庇事件。
然而,由于顧方遠的異軍突起,導致整個南江市的領導班子,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特別是對于小崗村的事情,已經產生了統一意見。
這對顧方遠來說是件好事。
政府越依賴他,他越有底氣應對秦奮那個神經病。
顧方遠想起上次見到白市長時,對方拍著他的肩膀說 “年輕人要敢闖”。
可如今,那位 “敢闖” 的年輕人卻被港務局卡了脖子。
所以領導的話只能听一半。
“其實我今天來,是想聊聊碼頭的事,” 顧方遠放下茶杯,杯底在紅木茶幾上留下一圈水痕,“港務局突然檢查,咱們的貨船都停在江上喂魚呢。”
于德水的笑容瞬間凝固。
他轉頭看向窗外,遠處的塔吊正在吊裝建築材料。
沉默片刻後,他起身鎖上房門,皮鞋尖踢到垃圾桶,發出 “ 當” 一聲。
“港務局那邊,我們去談過,” 他重新坐下時,聲音輕得像片羽毛,“但對方拿出了《港口安全條例》,條條框框都合規。”
他突然抓起桌上的鋼筆,在便簽本上畫了個圈,圈內寫了個 “秦” 字。
顧方遠眉頭微皺。
即便早就猜到跟對方脫不了關系,當確定之後,依舊感覺很煩躁。
“還有更麻煩的,” 于德水又畫了個圈,這次圈內是 “市一” 兩個字,“老顧啊,有些話不該說,但你得心里有數 —— 上面有人不想讓你太順。”
鋼筆尖劃破便簽紙,露出下面的日歷 ——1980 年 10 月 12 日,宜開市,忌出行。
顧方遠對著煙灰缸,彈了彈煙蒂,“您說怎麼辦?”
窗外突然刮來一陣風,文竹的枝葉拍打在玻璃上,發出沙沙的響。
于德水叼著煙,目光落在遠處的長江上︰“碼頭擴建的事,你們照常推進,” 他的手指在茶幾上敲出急促的節奏,“區里會給你們開‘臨時裝卸許可’,先解決燃眉之急。至于港務局……”
他突然笑了,“他們管得了碼頭,管不了長江支流吧?”
顧方遠瞬間明白。
這和他打游擊的想法不謀而合,只不過有了臨時裝卸許可證,就不用擔心其他部門過來盤查。
不過,市委書記那關該怎麼辦?
如果被一把手盯上,即便不死也要脫層皮。
他抬眸看向對方︰“于區長,我需要一句實話——如果上面持續施壓,區里能扛住嗎?
如果擋不下,那我就需要考慮去其他城市發展了,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筐子里,否則死都不知道怎麼回事,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嗎?”
于德水的手指在沙發扶手上敲出急促的節奏,牛皮扶手被磨得發亮,露出底下的木質紋理。
“過多的保證我不敢說,”于德水拿起鋼筆,在便簽本上畫了條波浪線,“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筆尖重重頓在紙上,“只要你不踫紅線,想動你,得先過我這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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