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王鏡端坐主位，諸國首領與使者依次列坐，眾人欲商議如何進一步打通絲綢之路的梗阻，讓東西方貿易更順暢。
粟特使者率先出列躬身道“陛下，絲綢之路上財富與危險並存。我們最頭疼的，便是那沉重的錢箱。金銀固然好，可穿越沙漠、翻越山嶺，盜匪如影隨形，一次失利便是血本無歸啊。”
身旁于闐王連連點頭，補充道“不僅如此，各國貨幣兌換繁雜，匯價一日三變，有時辛苦賺得的利潤，轉眼就在兌換中縮了水。”
王鏡微微頷首，緩聲道“諸國使者所言，亦是朕多年所思。不過，朕已有良策，可解此困局。”
“諸位所慮，不外財貨之安、交易之便、風險之分、信息之通。朕以為，可立一跨國之絲綢之路銀監。”
“銀監？”大秦的使臣操著略帶口音的漢語，好奇地重復了這個新詞。
王鏡解釋道“正是如此。此銀監當于沿線大邑設分監。其一，鑄行標準銀票、匯票。商賈自此無需押運巨金，唯攜一紙輕票，即可于任意分監憑票兌取本地貨泉。如此，則負荷之重、途路之險，皆可大減矣。”
廳內響起一陣低低的議論聲，貴霜使臣捻著手指，眼中放出光彩“妙啊！若真能如此，豈不是省去了我們大半的護衛心力？”
王鏡微微一笑，繼續道“其二，銀監可向有信譽、有潛力的商隊啟動資金借貸，收取微量利息，助其成行。其三，由銀監統一處理各國貨幣兌換，並制定相對穩定的匯價，免去諸位在市場間奔波比價之苦。”
安息使者急切地追問“那若交易中起了爭執，又當如何？各國律法不同，常常糾纏不清。”
“問得好。”王鏡點頭，“這便是其四，銀監當倡用標準貿易契書，明文規定買賣雙方權責，並事先約定若產生糾紛，該至何處、由何人仲裁。有據可依，有章可循。”
“財貨之危既除，路途之險猶在。可同步創立貨運保險。”“保險？”
“簡言之，商隊出行前，可向保險基金支付一小筆費用，為整批貨物投保。若途中不幸遭遇沙暴、洪水等天災，或盜匪搶劫等人禍，導致貨物損失，便可憑約從基金中獲得相應賠償。雖不能挽回全部損失，卻足以讓其不至傾家蕩產，能有機會重頭再來。”
這話如同在平靜的水面投下石子，激起層層波瀾。幾位使臣交頭接耳，臉上盡是難以置信與興奮交織的神情。
“若真有此事，那我等都敢運送更貴重、利潤也更豐厚的貨物了！”龜茲王激動地說。
“不僅如此，我們還需讓商人知道，何處需要何種貨物。可在疏勒、于闐、龜茲、撒馬爾罕等要邑，設官營貨殖交易所與信息館，減少信息之差，讓商人有的放矢。”
她頓了頓，最後拋出一連串更具體的設想“組織官方勘探隊，繪制標有精確水源、綠洲、驛站及危險區域的地圖，發售給商隊。
于要路設保護區及常備軍，剿除匪患。擴充現有驛站，非但供食宿、易馬匹，更增倉廩租賃、貨物托管、市集、醫館及些許樂事之設，使成商道上真繁榮之節點。最後，倡各國采一統度量衡之制，減少交易間之爭訟與欺偽……”
廳內一時鴉雀無聲，諸位使臣皆沉浸在這番宏大而細致的構想中，細細咀嚼著每一條措施可能帶來的巨大改變。
鄯善王最先出列，聲音激動顫抖“陛下，此乃千古未有之善政！若真能施行，絲綢之路將成為真正的黃金之路！”
“是啊！銀監與保險，聞所未聞，卻直擊要害！”“統一度量衡，可免去無數麻煩！”
“地圖！精確的地圖至關重要！”
……
使臣們紛紛附和，贊不絕口，臉上洋溢著對未來的憧憬。
貴霜使者當即表示願資金支持銀監建設，安息使者承諾會說服國王派出軍隊加入常備軍，大秦使者則請求優先購買官方繪制的絲路地圖。
隨即，王鏡著西域都護府即日牽頭，與諸國共商細則，籌建絲綢之路銀監與貨運保險，繪制新圖，擴建驛站。務求盡快讓這些舉措惠及所有往來東西方的商旅。
王鏡大力發展絲綢之路，歸根結底是出于對自身的利好考量。
啟朝的瓷器、絲綢、茶葉，在中原雖常見，可到了西方，卻是千金難尋的珍寶。
就說絲綢，在大秦，一匹上等絲綢能換十斤黃金；中原的青瓷，到了安息，貴族們爭相搶購，價比寶石。
將這些商品通過絲路運往西方，既能讓諸國百姓得償所願，更能為啟朝充盈國庫，有了錢財，才能繼續修繕城防、賑濟流民、供養軍隊，開疆拓土，讓啟朝愈發強盛。
絲路也不只是單向的輸送。
通過商路，啟朝也能從西方引入新的動植物品種，讓本國物產更加豐饒，對啟朝的國計民生，皆是實實在在的好處。
…
眾人的稱贊聲中，兩位大秦使者尤為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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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來自羅馬帝國，此前只听聞東方有位強大的女皇，今日親見其智慧與氣度，早已心折。
“陛下不僅身後有強盛的啟朝作為支撐，您本人更是兼具遠見與智慧的女王！有您主持絲路，是我們所有人的福氣！”
左側那位金發碧眼的使者，想起羅馬貴族間對尊貴者的最高禮儀，便忍不住往前邁了一步，“請允許我向您行吻手禮——”
按照大秦習俗，面對皇室成員或高階貴族，男性貴族需微微躬身，以嘴唇輕觸對方伸出的手背，以此表達極致的敬意。
可就在他的手即將靠近王鏡身前時，一道玄色身影如疾風般從側後方掠出，阿卓動作快得幾乎只剩一道殘影，腰間佩刀出鞘時只帶起一聲極輕的錚鳴，下一秒，鋒利的刀刃已穩穩橫在使者項上。
“止步，陛下龍體豈容輕近。”
馬騰亦神色嚴肅，沉聲道“我朝陛下乃九五之尊，非外邦尋常貴族可比，此禮不合我朝規制，還請使者止步。”
大秦使者這才恍然大悟，連忙退後兩步，對著王鏡躬身致歉，用生硬的中原話說道“陛下恕罪，是我一時激動，忘了禮儀差異。”
王鏡溫聲開口“常言道不知者不怪，各國風土不同，禮儀本就無統一之規，吾等當有包容之心，方能海納百川。”說罷，她將右手輕輕抬起，指尖微曲。
使者眼中瞬間涌起激動與感激，又摻著對這位君主的敬畏，他深吸一口氣，上前半步，微微俯身，將嘴唇輕觸在王鏡的手背上，動作輕得如同觸踫易碎的琉璃，只一瞬便收回，而後恭敬垂首“陛下的包容之量，臣定如實稟報我國君主，這份情誼，我國永世感念。”
王鏡收回手，語氣依舊溫和“願這份理解，能讓兩國情誼更深厚……”
……
殿門輕闔，隔絕了外間的喧囂。
阿卓捧著常服走近，指尖解下王鏡繡金披風。
梳洗時，阿卓蘸了溫水的錦帕在王鏡手背上擦拭，王鏡看著她垂著眼抿緊唇的模樣，忽然低笑出聲“阿卓，你這帕子是要把朕的手背磨出繭子？”
阿卓手一頓，“方才使者那般唐突，陛下……”
話沒說完，便被打斷。
王鏡將那只被磋磨了好一陣的右手輕輕抬起，遞到阿卓面前。指尖還沾染著些許水珠。
她的語氣帶著那分慵懶的玩笑，“既是覺得被唐突了，那便由你來。”
阿卓一怔，不明所以地抬頭。
“朕命令你，吻它。”
阿卓猛地抬頭，撞進王鏡含笑的眼眸里，只覺耳根發燙。
她猶豫著，睫毛飛快地顫動了幾下，終是依從內心最深處的渴望，緩緩俯下身。在王鏡手背上輕輕一吻，比方才使者的動作更輕，更軟，像一片羽毛落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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