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州牧府,正殿肅穆。
劉璋身著素袍,手捧益州牧印綬,緩步上前,深深一揖,聲音微顫︰“臣劉璋,願獻益州于靖王殿下,伏惟殿下垂憐。”
王鏡端坐高位,玄色錦袍襯得她威儀天成。她並未立刻接過印綬,而是靜默片刻,才伸手虛扶︰“季玉請起。”
劉璋抬頭,眼中既有釋然,又有隱憂。
王鏡微微一笑︰“季玉獻城有功,本王封你為振威將軍,賜宅荊州南郡,安享富貴。”
這道旨意看似寬厚,卻徹底斬斷了劉璋與益州的所有牽連。無兵無權,遠居異鄉,不過是個頂著虛爵的賦閑貴族罷了。
劉璋心知肚明,這是徹底被架空,但他早已無力掙扎,只得再拜︰“謝殿下恩典。”
待劉璋退下,王鏡端坐于原本屬于劉璋的州牧高位上,漫不經心地把玩著那方益州牧印璽,指尖摩挲過冰冷的玉面。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侍衛通傳︰“報——法正求見!”
她挑了挑眉。近日司馬懿正追查流言背後的主使,雖有眉目,卻遲遲未能摸清全貌。法正此時求見,倒像是掐準了時機。
“讓他進來。”
法正一身青色長衫,步履穩健地走入堂中,行禮時姿態恭敬卻不諂媚。
“臣法正,拜見殿下。”
“孝直何事?”王鏡語氣平淡。
他從袖中取出一卷錦帛,雙手奉上,“臣法正,有密事稟報殿下。此乃近日散播謠言、意圖作亂之人的詳細名單,連帶其黨羽脈絡,一並查明。”
王鏡展開錦帛,目光掃過其上的字跡。
西南幾支素來桀驁的少數民族部族赫然在列,他們不滿劉焉父子的羈縻政策,早有獨立之心,此次便想借地震謠言攪亂局勢;此外,以張氏、譙氏為首的地方豪強也在其中,這些家族盤踞益州多年,不滿權力更迭,暗中與部族勾連,妄圖趁機奪權。
名單後還附著各人的親信、財源、私兵分布,連這些人何時密會、如何聯絡都記錄在案。
她抬眼看向法正,對方坦然迎上她的目光,眼底帶著明明白白的示好︰“殿下承天命而定益州,正需掃清亂象。臣雖不才,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王鏡將錦帛合上,指尖在案上輕叩︰“這份禮,送得很是時候。”
法正此舉,既是表忠心,也是展能力,他能在短時間內查清這盤根錯節的關系網,足見其在益州的根基與手段。
更重要的是,他看準了王鏡必將一統天下,此刻獻上投名狀,只為在新朝謀一席之地。
王鏡語氣緩和下來,“你有心了。益州初定,正需你這樣的人才。”
法正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再次躬身︰“願听殿下差遣。”
王鏡起身,走到他面前,目光銳利。
“劉璋父子治蜀,弊端叢生。你且听好——”
“劉焉、劉璋兩代,只知以恩寵籠絡人心,法令淪為私器,官吏互相勾結,德政不興,刑法不明。”
“蜀中大族把持權柄,橫行無忌,綱紀廢弛至此,君臣失序已成常態。劉璋懦弱無謀,連東州兵欺凌舊民都無力禁止,法令如同虛設,百姓怨聲載道。更別提龐羲、李異之流,恃功驕縱,擁兵自重,簡直是懸在州府頭頂的利劍。”
她抬手按住法正的肩,力道不輕︰“如今我將益州交予你治理,這些沉痾痼疾,你要一一革除。能做到嗎?”
法正感受到肩上的重量,心頭一凜,忙沉聲應道︰“臣必竭盡所能,整肅吏治,嚴明法紀,絕不負殿下所托!”
“很好。”王鏡松開手,轉身回到案前。
“我已提拔黃權、李嚴、嚴顏、龐羲等人,他們各有職司。你與他們既需協作,也需制衡,莫要讓任何人再生出擁兵自重的心思。”
這是明確的信任,也是暗藏的敲打。
法正心中透亮,再次叩首︰“臣明白!此生定效忠殿下,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王鏡將利用這份名單,把那些藏在暗處的魑魅魍魎,一一清算。
而法正,則被任命為益州治中從事,總攬州務,實為王鏡在益州的代言人。他這把鋒利的刀,正好用來剖開益州積弊的膿瘡。
益州已定,天下將歸。
……
秋風蕭瑟,益州官道上落葉紛飛。
王鏡的車駕緩緩前行,忽听外面一陣喧嘩,阿卓策馬而來,聲音里帶著幾分動容︰“主公,百姓們……來送您了。”
王鏡掀開車簾,只見官道兩旁跪了黑壓壓一片人。
有老農捧著竹籃,里面是剛從枝頭摘下的柑橘,黃澄澄的還帶著晨露;有婦人挎著布兜,里面的雞蛋裝得滿滿當當,唯恐磕著踫著;連總角孩童都舉著自己編的草螞蚱,仰著小臉望著馬車方向。
最前頭的白發老者被人攙扶著,顫巍巍捧起一件縫補細密的百家衣,布料是各色碎布拼綴的。
老者聲音哽咽︰“殿下在益州這些時日,日夜為百姓操勞,百姓們沒什麼貴重東西……這衣服是家家戶戶湊布縫的,雖糙,卻能給殿下擋擋路上的寒風……”
王鏡下車,雙手接過。那衣裳針腳細密,布料雖舊卻漿洗得干淨。不知是多少雙粗糙的手,一針一線縫出來的。
她指尖輕撫過布料,忽然當眾解開外袍,將百家衣穿在了身上。
她聲音溫和,目光掃過一張張淳樸的臉,“暖和。多謝鄉親們。”
“這天下,終究是百姓的天下。你們的心意,我記下了。”百姓們紅了眼眶,有人伏地啜泣,更多人高喊︰“殿下保重!”
“一定要再回益州啊!”
話音剛落,賈詡忽然從儀仗後走出,手中捧著一件明黃色的龍袍。
那龍袍以江南上等雲錦織就,底色如秋陽下的麥田,醇厚而莊嚴。領口、袖口瓖著一圈紫貂絨,襯得明黃愈發沉穩。
袍身用赤金、銀線並捻的線繡著十二章紋︰日、月、星辰分列肩頭,取“照臨四方”之意;山紋繡在後背,象征穩重鎮安;龍紋盤踞前後襟,龍鱗以米粒大小的珍珠綴成,走動時似有流光在鱗片間流轉;還有華蟲、宗彝、藻、火、粉米、黼、黻七章,或繡或織,層層疊疊,在秋光里泛著細密的光澤。
腰間束帶以明黃絲線編織,綴著九枚白玉帶 ,每枚玉上都刻著一條游龍。
“殿下,此袍依《周禮》規制所制,十二章紋喻示帝王德行兼備,珍珠龍鱗象征天命所系……”
“天意民心,皆歸靖王!請殿下順應天命,登基稱帝,為天下共主!”
他話音未落,孫策大步上前,雙手高舉一方玉璽。
那玉璽約有巴掌大小,由整塊和氏璧雕琢而成,玉質溫潤如羊脂,卻在邊緣處留著一道細微的裂痕。正是當年王莽篡漢時,孺子嬰擲璽所留的痕跡。
印鈕為五條螭龍交纏,龍首低垂,龍須清晰可辨。璽面刻著“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個蟲鳥篆字,歷經歲月磨洗,反而透著一股蒼勁的古意。
“主公請看!”孫策將玉璽高舉過頂,聲音洪亮,“此傳國玉璽,自董卓之亂後便流落在外,輾轉于亂軍之中,多少人求而不得!如今竟在此時重現,臣敢斷言,定是受了主公平定益州、安撫萬民的大義感召!天命所向,昭然若揭!”
一旁的虞翻緊接著躬身,目光灼灼地望向王鏡︰“臣觀主公眉宇間,自有一股紫氣縈繞,此乃天子之氣!昔年高祖起義,亦有雲氣護佑;今主公身上氣象,與之相符。請主公順天應人,即刻登基!”
“漢室氣數已盡,請殿下承繼大統!”
郭嘉、司馬懿、法正等文武齊刷刷跪倒,山呼海嘯︰“萬歲!萬歲!萬萬歲!”
王鏡佯作驚詫︰“諸卿這是何意?我不過一介……”
賈詡不容分說,已將黃袍披在她身上。
百家衣在內,龍袍在外——內貼百姓粗布,外覆九五華服,恰合“內聖外王”之道。
王鏡望著眼前的百官與萬民,長嘆一聲,似無奈似慨然︰“諸卿何必逼我……”
孫策抬頭,目中光華萬千︰“非是逼迫,而是天下蒼生,需要一位明主!”
郭嘉含笑︰“主公若再推辭,便是辜負了百姓的百家衣。”
王鏡環視眾人,又望向遠處仍跪伏的百姓,終于緩緩點頭。
最終,她接過孫策手中的玉璽。
“諸位盛情,朕……卻之不恭。”
當龍袍披在百家衣之外,明黃與碎布相映,竟生出一種奇異的和諧。
百官與百姓的歡呼聲再次掀起,連秋風吹過樹梢的聲音,都像是在附和這場天命的加冕。
車駕重新啟程,前路漫漫,而屬于她的時代,已在這深秋的歡呼聲里,正式啟幕。
……
《啟書•太祖昭明聖武皇帝本紀》
建安六年八月,益州地大震,城郭傾頹,壓殺人畜無算。時太祖為靖王,親率眾赴災區,開倉廩,賑饑民,撫孤弱,百姓感其德。
秋九月,帝于成都南郊設祭地大典。是日,地坑自平,金蓮涌出,稻生雙穗,枯木重華,祥瑞畢至。觀者數萬,皆稽首稱頌。
太史令王粲奏曰︰“此乃天命歸聖之兆也。”
帝乃宣示︰“赤德將終,黃天當立,朕承土德,以安萬民。”由是益州士民咸知聖女臨朝,天命攸歸。
同月,益州牧劉璋率眾獻降。帝封璋為振威將軍,徙居南郡。益州百姓感念聖恩,獻百家衣以表忠心。肅侯賈詡率群臣奉黃袍加身,桓侯孫策獻傳國玉璽。群臣固請,百姓環跪,帝三讓而後受命。
史臣王粲贊曰︰“太祖以女子之身,承天命,安黎庶。其德配天地,其功蓋寰宇。觀其救災恤民,祥瑞自至;受禪登極,萬民歸心。此非天命所歸,孰能當之?”
[1]《啟書》為啟朝國史,王粲時任太史令,主修本紀。
[2]土德︰按五德終始說,漢為火德,新朝當為土德。
[3]百家衣︰益州百姓各出一塊布料縫制而成,象征萬民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