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陰冷的牢獄中彌漫著血腥與腐臭混雜的氣味。王晨趴在潮濕的草墊上，臀腿處包扎的麻布滲著暗紅血漬。
他咬著牙摸出藏在衣縫里的碎銀，趁獄卒巡查看似不經意地塞過去。
王晨壓低聲音，“這位差爺行個方便，去城南‘迎客驛’，找個瞎眼老卒，只說‘北地寒，需添柴’……事成之後，保你全家富貴。”
那獄卒掂了掂銀子，臉上露出幾分貪色，含糊應了聲“知道了”，轉身便走了出去。
王晨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陰狠的弧度。
迎客驛是太原王氏在京城設的暗樁，那瞎眼老卒看似不起眼，卻是族中豢養的死士頭領。
只要消息傳到，那些潛伏的死士必會雷霆而動，他們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王鏡必死無疑！到時候朝廷必亂，他便能借機脫罪，甚至能以“為親王報仇”的名義收攏勢力，重振王氏！
……
那獄卒接了銀子，應下替他傳信，轉身卻直奔明鏡司衙門，單獨求見了上司滿寵。
“大人，王晨方才以銀錢相誘，讓小的給城南驛館傳密信，似是要喚人動手。”獄卒將那小塊碎銀呈上，低聲回稟。
原來，那獄卒本就是滿寵安排的眼線。明鏡司掌管刑獄監察，在滿寵的鐵腕治理下，天牢里的每一寸角落都透著森嚴，徇私枉法之事絕無可能發生。方才那假意收受賄賂的舉動，不過是引蛇出洞的誘餌罷了。
滿寵聲音冷冽︰“主公果然料中了。這廝皮肉雖受苦，骨頭卻依舊不安分，竟還藏著這般後手。”
他當即面見王鏡，偏殿內，王鏡听完密報，指尖輕輕敲擊著案幾，眸中不見半分意外，反倒掠過一絲了然。
“讓那獄卒繼續陪他演戲。口信……照常送出去。我倒要看看他們還能翻出什麼浪來。”
放長線，才能釣大魚。他既想送上門來更多把柄，王鏡沒有不收的道理。待查明所有黨羽，一網打盡，屆時處置起來，既省了功夫，也免得有人說她苛待宗族。
滿寵躬身領命。他知道，王晨這步昏棋，非但沒能復仇，反倒給了靖王一個徹底清算的理由。往後再論起太原王氏之事，誰也挑不出半分錯處了。而牢中的王晨，還在做著借死士翻盤的美夢，渾然不知自己早已一步步踏入了更深的深淵。
……
夏日的陽光傾瀉在湖面上，碎成千萬片金色的鱗片。王鏡懶洋洋地躺在小舟上，頭枕著陳登的膝蓋，眯著眼楮看天上的雲。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湖面上荷花盛開，粉白相間，清香四溢。
“熱不熱？”陳登摘了一片寬大的荷葉，輕輕蓋在王鏡臉上，為她遮擋刺目的陽光。
王鏡透過荷葉的縫隙看著陳登的側臉，陽光透過葉脈在他臉上投下細碎的光影。
她伸手勾住陳登的脖子，將他拉近自己︰“這樣就不熱了。”
陳登順從地低下頭，在荷葉的遮掩下，兩人的唇輕輕相觸。
王鏡能感覺到陳登的呼吸有些急促，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她捏了捏陳登的後頸，無聲地安撫他。
小船不知不覺已經駛入藕花深處，四周的荷花高過人頭，將他們團團圍住。王鏡忽然感覺到水面有細微的波動，不是風吹的，而是有什麼東西在靠近。
“來了。”王鏡在陳登耳邊輕聲道，聲音幾不可聞。
陳登的身體微微僵硬，但很快放松下來，繼續扮演著沉醉在美景中的游人。
王鏡贊賞地看了他一眼，隨即翻身而起，在箭矢破空而來的瞬間將陳登護在身下。
“嗖——”
一支利箭擦著王鏡的衣袖釘入船板。
王鏡眼神一凜，袖中暗藏的機括連發三箭，箭無虛發，遠處傳來幾聲悶響和落水聲。原本平靜的湖面頓時亂了，荷花被攪得東倒西歪，蓮葉上濺滿了水珠。
“靖王殿下好身手。”
幾艘小漁船從荷花叢中駛出，船上的“漁民”手持兵器，為首之人冷笑道，“不過今日你們插翅難飛，還是乖乖受死吧！”
王鏡站在搖晃的小船上，卻穩如泰山，她冷笑一聲︰“就憑你們？”
刺客們不再偽裝，紛紛亮出兵器撲來。王鏡身形靈活，在狹窄的船板上騰挪閃避，每一次出手都精準狠辣。陳登也不閑著，抓起船槳擊退靠近的敵人。
“小心！”陳登突然大喊，他看到一支冷箭從側面射向王鏡。不等王鏡反應，陳登已經撲了過去。
王鏡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陳登的衣領。
兩人身形交錯的瞬間，那箭擦著陳登的臉頰飛過，帶起一串細小的血珠，在他白皙的皮膚上洇開一點殷紅。
“找死。”王鏡眼中閃過一絲怒意，更多的刺客圍攏過來。
就在刺客們以為勝券在握時，卻听水面上傳來震天的喊殺聲，只見蘆葦蕩中駛出數艘快船，甘寧手持雙戟立于船頭，麾下將士如虎入羊群，瞬間將刺客的小船撞得粉碎。
“主公勿憂！末將救駕來遲！”
“一個不留！”
原來王鏡早有安排，明鏡司的人手早已暗藏在四周水域，只等刺客盡數現身便合圍包抄。
戰斗很快呈現一邊倒的態勢。王鏡的部下訓練有素，而刺客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湖面上刀光劍影，鮮血染紅了碧綠的湖水，驚起岸邊棲息的鷗鷺，撲稜著翅膀飛向遠方。
“大人，請隨我來。”兩名侍衛劃著小船靠近，護著王鏡和陳登迅速撤離戰場。
……
風波平息後，湖面漸歸平靜，只余下被攪亂的荷葉在水中輕輕搖晃。
甘寧一身水跡地登上岸，抱拳向王鏡稟報︰
“主公，共斬殺二十三人，生擒五人。都是訓練有素的死士，被擒後有人試圖自盡，屬下已卸了他們的下巴。”
“全部綁起來，交給滿寵。”
甘寧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滿寵執掌刑獄，手段之酷烈，連最頑固的死士也難熬過三日。
王鏡平靜道︰“告訴他們，若老實交代幕後主使，可以留個全尸；若負隅頑抗……滿寵最近新研制了幾種刑具，正缺人試用。”
“屬下明白。”甘寧領命而去，腳步聲漸漸消失在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