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王之事,遠非一道聖旨便能了結。旨意既下,繁雜的籌備便接踵而至,其典禮的規制與流程,比尋常封爵要繁復得多。
首先要太常卜筮擇吉日,作為典禮正日。隨後,少府需趕制王印,典禮所需的各類物資、儀仗也得一一備齊。
更重要的是新王府的建造。王鏡雖不好奢華,卻也明白府邸是王爵身份的象征,斷不能失了規制。
將作大匠需嚴格依照《營繕令》的條文動工︰正殿須得五間,梁枋上的油飾彩畫要用指定的紋樣與色彩,既顯莊重又不失威嚴。
整個府邸仿照皇宮格局,分前朝後寢。
前殿為辦公理事之所,是處理政務、接見屬官的正經場合;後寢則為生活區域,含寢宮、書房等私密所在。
整體布局須對稱,大門、前殿、後殿、寢宮等主體建築依次沿中軸線排開,左右輔以配殿、回廊,規矩嚴整。
此外,府中還需另設宗廟、官署和園林。
這諸多建築環環相扣,合在一起才算是一座合格的王府,方能匹配王鏡新得的身份。
……
一晃數月過去,建安五年三月,春深日暖,新造的王府巍然矗立,朱牆碧瓦,飛檐翹角,盡顯王侯氣象。
正南大門三間,朱漆銅釘,獸首餃環,兩側列戟二十,寒光凜凜。門前石獅蹲踞,高約八尺,怒目威視,震懾宵小。
入正門,迎面是五間寬的儀門殿,殿前青磚鋪地,兩側柏樹森然,枝干遒勁。
殿內楠木梁柱,漆以朱紅,梁上懸青銅宮燈,燭火映照,金輝浮動。正中設黑漆案幾,鋪錦繡茵褥,屬官謁見時,皆伏拜于此。
過儀門殿,行數十步,便是正殿,高約三丈,
面闊七間,重檐歇山,青瓦覆頂,檐角懸銅鈴,風過則清音裊裊。
殿前白玉為階,兩側立青銅仙鶴燈盞,鶴喙餃珠,夜則燃燭,光華璀璨。
殿內四壁雲紋,飾以金箔,主座設紫檀屏風,上嵌象牙雕飾,屏前置黑漆憑幾,案上陳青銅博山,香煙繚繞。
親王居于明章宮,位于正殿之後,後宮之前。分為正堂、東暖閣、西寢閣。
東暖閣日常批閱文書,案幾上陳筆墨紙硯,旁設書架,藏竹簡、帛書數百卷。窗前設軟榻,供小憩之用。
西寢閣,臥榻寬大,幔帳低垂,鋪錦衾繡褥。
榻旁立銅燈樹,夜燃明燭,光華滿室。
屏風後設浴斛,侍女每日備香湯,供親王沐浴。
寢閣後還有專門的浴池,引活水注入,寬敞潔淨,可供浸浴。
殿後有小園,鑿一汪碧池,養金鯉數尾,池畔建涼亭,亭內設石案,可弈棋、品茶,閑時獨處,靜思國事。
明章宮之後,便是後宮,入內,先見中宮,乃未來王夫所居。殿五間,雕花木門,窗欞鏤空,糊以輕紗。
殿前庭院植牡丹、芍藥,春時花開,錦繡滿園。
殿內鋪設織錦地衣,四壁懸素絹屏風,繪山水圖卷。東側為梳妝閣,銅鏡瑩然,妝奩羅列珠翠;西側為暖閣,設紅木臥榻,幔帳幽幽,燻香裊裊。
蘭國夫人——靖王之母,居于王府東路的壽安宮,遠離前庭喧囂,環境清幽,適合頤養天年。宮內有正殿、東暖閣、西暖閣。
東暖閣為禮佛之所,設佛龕一座,供白玉觀音像,香花鮮果,日日更換。
宮後闢有慈萱園,遍植萱草,春時花開,金黃燦爛。園中建六角亭,亭內設藤椅,可在此賞花、听曲,侍女輕搖團扇,樂伎隔簾奏樂,清雅怡人。
中宮之東為文慧閣,此宮室無金玉之奢,卻處處見匠心。院中遍植蘭草,春時幽香襲人。
東廂一榻、一案、一屏風,榻上鋪青綾褥,案置紫砂茶具。北窗下設棋枰,黑白對弈,窗外正對梅林,冬時暗香浮動。
西為清月軒,門前設青石階,兩側植翠竹,竹影婆娑,映于素壁。正堂三間,陳設雅致,後苑引活水成曲池,池中植白蓮,夏時花開如雪。
清晏閣臨水而建,可供垂釣,風格清雅。後室藏書千卷,多涉水利、兵略,案頭常備筆墨。
碧霄閣建築雄闊,陳設豪邁,院中設演武場,列兵架十八般兵器,地面鋪細沙,可供晨練。
文思堂後附書齋,雅韻自生。演武廳內有箭亭,兵甲列架。
後宮深處,闢有後苑,廣植奇花異木。苑東有梅林,苑西有竹林。假山疊石,曲徑通幽。溪畔水榭,對弈品茗。
西北角闢地三十畝,築靈囿苑,乃豢養珍禽異獸之所。入園先見白鹿苑,以木柵圍之,內植松柏,下設淺溪。白鹿一頭,毛色如雪,角如瓊枝,或低頭飲水,或昂首徐行。飼者每日投以嫩桑、苜蓿,鹿性溫馴,見人不驚。
再行數十步,入白虎檻。檻以巨石砌成,高約兩丈,檻內鑿池引水,壘假山一座。
白虎雄踞石上,目光如電,毛色皎然,偶發長嘯,聲震林木。檻外列鐵柵,飼者持生肉投喂,虎踞而食,威儀凜凜。
白虎檻之側,有白狼欄,欄內鋪細沙,植矮灌木。白狼一匹,身形矯健,目光幽綠,或伏或立,警覺非常。飼者以活兔、羊羔投之。
過獸園,入珍禽林,林中古木參天,枝葉蔽日。
養綠孔雀一對,尾羽華美,日光映照,翠色流轉。每至清晨,雄雀開屏,如碧紗宮扇,光彩奪目。
林深處有白鶴池,池廣半畝,清可見底。白鶴十余只,或立水畔,或振翅低飛,長頸優雅,鳴聲清越。池畔植垂柳,柳絲拂水,鶴影徘徊,宛若畫境。
另設鸚鵡閣,閣內架橫木,棲紅綠鸚鵡數只,羽毛鮮艷,能學人語。侍女常來逗弄,鸚鵡或呼“殿下萬福”,或學馬蹄聲,妙趣橫生。
宗廟獨立成院,內里空蕩,暫時還未染上煙火與香火的氣息。
西側跨院為庖廚,烹煮炙烤,終日煙火不絕。
東側跨院為屬官廨署,長史、主簿等各居其室,案牘堆積,屬吏匆匆。後院馬廄養駿馬百匹,另設武庫,存環首刀、長戟、硬弓,皮甲……
……
靖王府內一片忙碌景象,侍女玉簪正穿梭于各個院落之間。她身著淡青色衣裙,腰間系著一條杏色汗巾,不時抬手擦拭額角的細汗。只見她站在回廊下,指揮著幾個小廝搬運一架嵌螺鈿的花幾。
“慢些慢些,這可是南邊新貢的螺鈿,踫壞一點都擔待不起。”
小廝們連聲應是,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腳步。玉簪又轉向另一側,對正在懸掛紗簾的丫鬟們囑咐道︰“簾子要掛得齊整些,褶皺都要撫平了。”
正說著,忽然看見蘭台令史喬望舒帶著兩個書吏從月洞門走來,抬著幾塊用紅綢包裹的物件。
玉簪連忙上前行禮,雙手交疊置于腰間,微微欠身道︰“見過大喬姐姐。姐姐這是要往哪里去?”
喬望舒含笑頷首︰“奉殿下之命,給各院落更換新牌匾。這些都是殿下親筆題寫的。”
說著,她示意書吏揭開紅綢,露出幾塊黑底金字的匾額。
“你瞧這文慧閣的,題的是‘蘭薰桂馥’;清月軒是‘光風霽月’;清晏閣題了‘惠風和暢’;碧霄閣那邊,寫的是‘碧霄凌雲’……”
玉簪雖然不太明白這些詞句的含義,但看著那龍飛鳳舞的字跡,不禁贊嘆道︰“殿下寫的字就是好看,真好看!這筆畫有力得很,就像……就像……”
喬望舒忍俊不禁︰“像什麼?”
玉簪終于想起前幾日听戲時記住的詞句,高興地說道︰“就像戲文里說的,龍跳天門,虎臥鳳閣!”
喬望舒被她逗笑︰“你且忙著,我先去前殿掛了,回頭再到後寢來。”
玉簪連忙讓開道路︰“姐姐慢走,改日得空教我認認這些字才好。”
目送喬望舒離去後,她又轉身投入到忙碌的布置工作中,嘴里仍不住地念叨著︰“殿下寫的字可真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