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京,朝堂。
王鏡整了整朝服,邁入朝廷之上時,殿內文武百官已分列兩側。
“司空大人到——”
唱禮聲中,群臣紛紛讓出一條路。
王鏡目不斜視地走向御階,在天子身側的席位落座。劉協向她微微頷首,眼中浮現笑意。
“陛下臨朝——”
隨著侍中悠長的唱喏,群臣整齊跪拜,山呼萬歲的聲音在殿宇間回蕩。
“有本啟奏,無本退朝——”
話音剛落,太倉令便出列拱手︰“交州急報,颶風過境,毀壞農田千頃,合浦、九真兩郡受災最重。稻谷正值抽穗時節,如今顆粒無收。臣請調撥糧餉二十萬石以濟災民!”
王鏡眉頭皺起,沉思片刻︰“著令交州都督周瑜、交州刺史魯肅全權負責賑災事宜。調揚州糧倉存糧二十萬石,另撥庫銀十萬兩。”
她轉向主簿楊修,“即刻擬旨,不得延誤。”
“司空大人聖明。”太倉令躬身退下。
接著,廷尉出列,奏請修訂律令。王鏡細細詢問了幾處細節,正欲決斷時,諫議大夫夏牟突然出列。
他捋著胡須,聲音洪亮道︰“啟稟陛下,臣以為當務之急,當是擴建宮室。如今天下歸心,然宮城狹小,有失天子威儀。臣請征調民夫十萬,重修未央宮,以彰我朝氣象。”殿內頓時議論紛紛。王鏡眯起眼楮,指尖在案幾上輕輕敲擊。
她冷聲道︰“沒錢。”
夏牟一怔︰“司空大人,這……”
“錢要用來安置流民、救災活命,還要養兵平亂。”王鏡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刀。
她冷笑一聲︰“今日修皇宮,明日建園子,接下來是不是還要掏空國庫辦那些虛頭巴腦的慶典?國難當頭不思進取,反而醉生夢死,諸位大人是打算讓百姓指著脊梁骨罵嗎?”
殿內霎時鴉雀無聲。夏牟額角滲出冷汗,卻仍不死心︰“可天子威儀……”
王鏡突然拍案而起,“威儀?餓殍遍野時不見你們談威儀,叛軍攻城時不見你們談威儀!”
她凌厲的目光掃過眾臣,“我今日把話放在這里,誰敢再提大興土木之事,就自己去邊疆屯田!”
劉協怯生生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愛卿息怒……”
“陛下,臣沒事,只是乍一听聞著這等錐心之語,心緒難平罷了。”王鏡深吸一口氣,繼續道,“自古成由勤儉敗由奢,奢靡之風一開,天下未定,根基又如何穩固?縱使國庫充足,也當以民生為重。”
隨後,她冰冷的目光再度投向諫議大夫夏牟。
“夏牟。你身為諫議大夫,不思為民請命,反倒慫恿陛下大興土木。今日起,你去交州親身屯田,好好體會體會百姓疾苦。”
夏牟面如土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司空大人開恩啊!下官、下官也是一片忠心……”
滿朝文武個個揣著明白裝糊涂,沒一人敢出頭。心里都在嘀咕,這倒霉蛋簡直是腦子進水!現在漢室全靠王鏡罩著,他倒好,拿王鏡的錢去拍劉協馬屁,可不就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被打發到天邊,那都是輕的!
王鏡不耐煩地別開眼,揮了揮袖子,“拖下去!”
待侍衛將癱軟的夏牟拖出殿外,王鏡轉身面向簾幕︰“蔡琰何在?”
簾幕後傳來輕微的環佩相擊之聲。
只見一位身著素色官服的女子緩步走出,手中還捧著記錄朝政的書冊。
“微臣在。”蔡琰盈盈下拜。
王鏡唇角微揚︰“今日朝議,我正有一事宣布。察蔡氏琰,通曉《詩》《書》,明達政理,即日起,特擢為諫議大夫,參決朝政。”
諫議大夫乃朝廷要職,掌規諫諷議,歷來由德高望重的臣子擔任。如今王鏡竟要提拔一位年輕女子,這簡直聞所未聞。
細碎私語在宮殿角落蔓延。
“《白虎通》有雲‘婦人無外事’……”
“祖宗成法豈容違背?女子入朝為官已是破天荒的特例,如今竟還要授予諫議大夫之職,這成何體統……”
蔡琰聞言,先是目光如炬掃視滿殿朝臣,然後毫不猶豫地反唇相譏。
“孝元皇帝時,班昭續寫《漢書》,校勘經籍,此等功績豈止‘外事’?
永初年間,鄧太後臨朝稱制,興教化、平水患,使天下晏然。女子掌國柄、安黎庶,又為何不能為官參政?”
“諸位滿口祖宗成法,可高祖劉邦起于亭長,世祖劉秀出自布衣,哪一條是祖宗舊制?若一味墨守成規,難不成還要退回三皇五帝茹毛飲血的時代?”
有人還要再辯。
突然,一聲清咳自主位傳來,王鏡未發一言,躁動的議論聲便戛然而止,滿殿落針可聞。
王鏡驀然轉身,大步走向殿中央。
忽然朗聲吟道︰“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清越的聲音在殿宇間回蕩,每個字都仿佛裹挾著金石之聲,眾人面面相覷,卻也感受到這突如其來的詩句隱隱蘊藏著的千鈞之力。
王鏡揮袖指向滿朝文武,那些或驚愕或憤懣的面孔在她眼中不過是一群抱殘守缺的朽木。她的目光最終落在蔡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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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最後一個字落地,隨即引起轟然議論之聲。
“好一句‘不拘一格降人才’!當真如黃鐘大呂,道盡求賢若渴之心……”荀𨘥@壑蟹浩鵂ジ偷墓餉 忪陟詰刈が幼磐蹙怠 br />
一旁的楊修也暗自嘀咕道︰“此詩真是字字千鈞,我今日算是開眼了!”
王鏡神色淡然不變,提高聲音,一字一頓道︰“我今日就要告訴天下人,在我朝,唯才是舉。我用人連出身都不看,又何必拘泥于男女?”
話語未盡之時,蔡琰已然神色動容。
待到王鏡話音落定,蔡琰深吸了一口氣,立即斂衽下拜,誠懇認真道︰“微臣嘗讀《東觀漢記》,見孝和皇帝時朱穆上疏言‘士者國之器用’。朱公以直諫留名青史,微臣雖為巾幗,亦願效其忠忱,願做大人案頭明鏡,照見弊政,直言不諱!願為大人手中利斧,劈開濁世,激蕩風雷!”
王鏡眼中閃過贊賞。好個蔡琰!不僅能引經據典反擊質疑,還能接著她拋出的詩句。這朝堂之上,終于又多了個明白人。
她粲然一笑,三步並作兩步上前,親手托起她的胳膊。“今日得此諫臣,勝得城池十座!”
她即刻命侍從捧來諫議大夫印綬,親手交予蔡琰。
王鏡的目光與蔡琰相接時泛起笑意,鄭重道︰“這方印,今日便要你擔起匡正朝綱的重任。”
“喏!”
蔡琰的雙手微微發抖,眼中泛起水光。她能夠得此知遇之恩,心中百感交集。她自幼飽讀詩書,卻因女子之身屢遭輕視。她想起父親蔡邕當年因直言遭禍,如今自己竟能以女子之身立于廟堂……
王鏡輕聲道︰“抬起頭來。這些迂腐之人看看,什麼是真正的國士之風。”
蔡琰隨即斂去眼底復雜的神色,將腰背挺得直直的。
她向著王鏡深深一揖︰“臣定當竭盡所能,不負司空大人知遇之恩。”
王鏡滿意地點頭,轉身面對眾臣時又恢復了往日的威嚴︰“還有誰有異議?”
殿內再次陷入寂靜。幾個想要反對的大臣在王鏡凌厲的目光下,紛紛低下頭去。楊彪張了張嘴,最終也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
王鏡轉向御座方向,雖然劉協只是象征性地坐在那里,但禮數不可廢︰“陛下,臣請旨,即日任命蔡琰為諫議大夫。”
劉協懵懂地點點頭︰“準……準奏。”
……
朝議散去,群臣如潮水般退出大殿。
蔡琰抱著書冊,目光穿過人群,追尋著那一抹玄色身影。
“司空大人!請留步!”蔡琰提起官袍下擺,小跑著追了上去。
王鏡駐足回首,見是蔡琰,她清冷的眉目柔和了幾分。
蔡琰在離王鏡三步之遙處停下,鄭重其事地行了一個大禮︰“微臣特來拜謝司空大人知遇之恩。若非大人力排眾議,微臣此生恐怕……”
“不必多禮。”王鏡虛扶一下,唇角泛起一絲溫和的笑意,“幫你也是幫我自己。”
一陣風過,吹動兩人的衣袂。王鏡示意隨從退後,與蔡琰並肩走在宮牆下的長廊中。
王鏡緩緩開口道︰“你知道嗎?多年前,我第一次踏入丹陽府衙時,那些人的眼神……仿佛在看什麼怪物。”
蔡琰心頭一緊。她自然听說過王鏡的傳奇。長安貴女,卻因懸壺濟世之術聲名遠揚,歷經輾轉,從一個小小的丹陽郡主做到如今權傾朝野的司空。
“那時所有人都在等著看我笑話,以為我一介女子治理不好州郡,我做了,而且做得比所有男人都好。”
“他們說我靠的是董卓余威,我便在江東戰場上殺出一條血路;他們說我女子心軟難堪大任,我便親眼監斬處決了謀反的李�礡@ br />
蔡琰听得入神。這些往事她雖有所耳聞,但從當事人嘴里說出來,卻別有一番震撼。
蔡琰輕聲道︰“微臣……明白大人的苦心。今日朝堂之上,那些目光與多年前想必如出一轍。”
王鏡忽然停下腳步,直視蔡琰雙眼︰“我們同為女子,我懂你的處境。曾經我也因女子之身立足不易,可如今時移世易,再無人敢忤逆于我。”
“這正說明女子之身又有何妨?正是因為是女子,才賦予了我們更堅韌不拔的品格。”
蔡琰怔住了。她自幼飽讀詩書,卻從未听過如此振聾發聵之言。那些聖賢書上,何曾說過女子之身可以成為優勢?
“大人……”蔡琰喉頭哽咽,一時竟不知如何回應。
“我要的不只是你一個蔡琰。”
王鏡望向遠處宮闕,目光灼灼。
“我要讓天下人知道,女子同樣可以治國平天下。我要讓女子之名留在青史之上,而非只是某某氏、某某夫人——”
這番話如驚雷炸響在蔡琰心頭。她忽然意識到,王鏡提拔她不僅是為國選才,更是在為天下女子開闢一條前所未有的道路。
這不僅是知遇之恩,更是一份沉重的托付。
蔡琰整衣肅立,行了一個最端正的揖禮︰“微臣願做這塊問路石。縱使前路荊棘,亦當為後來者踏平!”
王鏡凝視她片刻,忽然伸手拍了拍她肩膀。
“有卿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兩人相視一笑,默契無言流淌,宛如多年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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