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10月27日,距離那不勒斯全黨大會上墨索里尼充滿野心的宣言,已經過去了五天。
米蘭市中心的主教堂廣場上,約兩萬名身穿黑襯衫的男子應墨索里尼之召,齊聚一堂。
<iizia voontaria per a sicurezza nazionae, vsn)的成員。
<icie nere),是意大利國家法西斯黨的黨棍打手。
他們今日聚集于此,只有一個目的——前往羅馬,奪取意大利。
僅此而已。
正如他們偉大的“領袖”墨索里尼所言,這是平息意大利混亂、復興古羅馬帝國榮光的第一步。
“媽媽,那些人是干什麼的?”
“噓!阿爾貝托,別把頭探出窗外。”
當然,在其他人看來,這無異于一場政變。
那個以“英雄”自居的墨索里尼,終于干出了大事。
“這下,總算要變天了嗎?”
“行啊,就看你怎麼搞了,墨索里尼!”
但,望著那些集結完畢、準備進軍羅馬的黑衫軍,意大利民眾的眼中雖然滿是不安,卻也夾雜著一絲隱約的期待。
他們在期待,那個自稱“領袖”的男人,也許真的能改變這片混亂的土地。
“嘖嘖,沒錯,既然是男人,就算機會渺茫,也得搏一搏!”
“行,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那就干到底吧!”
正是這份市民微妙的期待,為黑衫軍增添了勇氣,也點燃了法西斯黨的高級將領們的斗志。
其中就包括參加過第一次意埃戰爭的老兵埃米利奧•德•博諾eiio de bono)將軍,未來身為意大利空軍元帥卻慘遭隊友“誤殺”的伊塔洛•巴爾博itao aria de vehi)等人。
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那就沒有退路。
從這一刻起,國家法西斯黨徹底轉變為意圖奪權的政變軍,他們只剩下兩個選項︰生,或死。
“該死!我到底干了什麼?我到底做了什麼!”
但是,與那些深信“只要進軍羅馬,就能奪得意大利”的部下不同,墨索里尼本人,此刻並不在主教堂廣場。
他正捂著反光的額頭,在酒店房間里來回踱步,慌亂不已。
“去羅馬,佔領意大利!”他說是這麼說了,但真要付諸實踐時,卻嚇破了膽。
畢竟,法西斯黨現在干的事情,說到底就是一場毫無計劃的豪賭。
口口聲聲說是政變,實際上連像樣的武器都沒有,多數黑衫軍連槍都沒有,只能拿木棍應付;再加上此時的意大利總理弗朗西斯科•薩維里奧•尼蒂frances saverio nitti)是左派,早已對墨索里尼極為痛恨,視它們為眼中釘。
“完了,要是失敗了,我往哪兒逃?最近的是瑞士,去那兒躲躲?”
墨索里尼緊閉雙眼,低聲嘟囔,感到生死攸關近在眼前。
在外人眼中,他是拯救意大利的超人;但實際上,他柔弱得連都該向他道歉。
“不,還沒到絕望的時候。喂,外面有人嗎?!”
“在,領袖,您叫我?”
“趕緊,去通知博諾將軍和巴爾博,告、告訴他們,暫時取消進軍羅馬,先觀望一下再說!”
“啊?是、是,明白了。”
秘書帶著明顯不情願的表情點了點頭。
這樣一來,總算松了一口氣。
當然,成員們可能會抱怨,但到時候隨便找個借口說“形勢有變”就行,然後再說以後會用更周密的方法拿下意大利,大家自然就會理解。
“呼......還是去劇院看場戲壓壓驚吧。”
墨索里尼長出一口氣,邁步走出酒店。
“出發,去羅馬!”
“意大利萬歲!墨索里尼萬歲!萬歲!”
然而,他並不知道——
在他的命令尚未傳達到之前,黑衫軍早已出發,離開了米蘭。
就這樣,一場沒有墨索里尼的“墨索里尼羅馬進軍”,荒唐卻又真實地,揭開了法西斯橫掃世界舞台的序幕。
......
“什麼?你說是政......政變?”
“是的,總理大人!剛剛從米蘭傳來消息,貝尼托•墨索里尼率領國家法西斯黨和黑衫軍,已經開始向羅馬進軍了!”
“哈!墨索里尼那個禿頭混賬,終于是瘋得連命都不要了麼!”
弗朗西斯科•薩韋里奧•尼蒂,這位曾為結束大戰而推翻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的關鍵人物、現任意大利總理,听到這個消息後,忍不住冷哼一聲,然後滿臉不屑地嘖了嘖舌。
他早就知道墨索里尼這些年勢力大漲,卻萬萬沒想到他竟敢直接圖謀顛覆政府。
作為共和主義者、出身溫和左翼的激進黨人,尼蒂平日里就對用暴力擾亂社會的墨索里尼充滿厭惡。
而如今墨索里尼這般膽大妄為,更是讓他怒不可遏又啼笑皆非。
“總理大人,絕不能讓那幫垃圾踏進羅馬一步!必須盡快出兵鎮壓這場政變!”
“沒錯,理當如此。我這就親自去見國王陛下,請求頒布戒嚴令。你立刻去找戰爭部長和內政部長,加強羅馬防御,並調動全部警力,封鎖所有通往羅馬的鐵路和公路!”
“明白了,總理大人!”
秘書應聲領命,轉身快步奔出。望著他的背影,尼蒂滿意地點了點頭。
政變?沒什麼好怕的。
國家法西斯黨的黑衫軍,不過是一幫烏合之眾的流氓,連軍隊都算不上,靠警察部隊也足夠對付他們。
只要警察死守關口,拖延時間,自己一旦成功宣布戒嚴,再調動正規軍前來平叛,墨索里尼那點荒唐把戲很快就會被碾得粉碎。
“正好趁這個機會,把這些自稱法西斯的社會渣滓徹底從意大利掃地出門!”
而那個禿頭的墨索里尼——他要將其絞死示眾!
至于參與這場鬧劇的黑衫軍流氓,更是一個都不能放過!
尼蒂如此發誓著,大步邁向等待他的奎里納爾宮。
......
“這可不行。”
“什、什麼?陛、陛下,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然而,意大利國王埃馬努埃萊•菲利貝托的回答,卻與尼蒂的預想完全相反。
“此刻若動用軍隊,就是內戰。對如今本就混亂不堪的意大利而言,毫無裨益。”
“可陛下,您就打算坐視墨索里尼和他那群爪牙胡作非為嗎?那幫人可是試圖推翻合法政府的叛軍,是反賊啊!”
“我清楚。正因如此,我打算先與墨索里尼談一談。若處理得當,也許能在不流血的情況下平息此事。”
“這、這......”
听到國王的話,尼蒂張著嘴結結巴巴,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他並不是被埃馬努埃萊•菲利貝托說服了。
而是因為,國王今日的態度與平時判若兩人,竟然說出要與發動政變的墨索里尼對話這種荒唐之語,令他完全無法理解。
這也難怪,墨索里尼也好,那些黑衫軍也罷,說得再天花亂墜,本質上不過是烏合之眾罷了。
事實也正印證了這一點︰墨索里尼的“進軍羅馬”尚未抵達首都,便被區區數百名警察攔下了。
這種明明只需動用正規軍,便可輕而易舉鎮壓的叛亂,又何須與這等宵小之徒談判?
除非另有圖謀,否則實在說不通。
‘若善加利用,這次事件對我將是一次莫大的機遇。’
而果不其然,正如尼蒂所猜測的那樣,埃馬努埃萊•菲利貝托的確心懷他念。
他對如今這局面早已滿腹怨氣。自己好不容易接替那個流亡國外的愚蠢侏儒堂兄成為國王,結果這些政客不僅不听從號令,反倒日日窩里斗,不務正業。
搞得他即便坐在王座上,也體會不到一絲成就感,反倒日漸消沉。
就在這時,傳來了貝尼托•墨索里尼及其法西斯黨人開始進軍羅馬的消息。
對埃馬努埃萊•菲利貝托而言,這是個機會。
墨索里尼表面上看似充滿魄力,但實際上不過是個容易拿捏的小角色。
換句話說,他是個容易被操縱的棋子。
“再說,領袖也好,那些口號也罷,墨索里尼說的某些話听上去倒也不壞。”
出身軍人的埃馬努埃萊•菲利貝托,在政治立場上本就極為保守,向右傾斜得厲害。
對他而言,盡管實現的可能性尚未可知,但墨索里尼那種要讓意大利重現羅馬帝國榮光的宏大理想,實在令人感興趣。
“總之,不準發布戒嚴,也不得動用軍隊。總理,把墨索里尼帶來見我。我想與他好好談一談。”
“......就算我因此辭職,您也不在意嗎?”
面對尼蒂那仿佛“我辭職你就後悔去吧”的最後通牒,國王以沉默回應。
這是默認的意思。
埃馬努埃萊•菲利貝托本就對這個共和主義者尼蒂沒什麼好感。他早已與那些視墨索里尼為棋子、打算加以利用的保守派們達成了默契。
眼下,他已無所顧忌。
于是,不久之後,國王的召喚便傳到了身在米蘭的墨索里尼耳中。
“哇靠,這都行啊!”
得知“進軍羅馬”居然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提前啟動,然後被一小撮警察攔住後,還能開啟和國王的談話,正慌忙收拾行李的墨索里尼,下意識脫口而出了這句話。
這句話,足以說明他當時的心情。
......
“哇啊啊啊——!!”
“墨索里尼!墨索里尼!”
“請看一下這邊!”
1920年10月28日。
連正裝都沒來得及換,只穿著黑襯衫匆忙從米蘭趕來的墨索里尼,與國家法西斯黨核心干部們一同踏入了羅馬。
這是“向羅馬進軍”的成功。
盡管黑衫軍尚未真正抵達羅馬。
“嘖,我活了這麼久,還真是頭一回見到政變能以這種荒唐方式成功的。”
退位後在羅馬悠閑度日的伯恩哈德•馮•比洛,看著昂首闊步走在大道上的墨索里尼,不知是被他想掩飾自己膽小本性的裝雞毛氣場笑到了,還是被這場滑稽鬧劇給氣笑了,不由得咋舌出聲。
听說這場政變的胡鬧程度,讓警察背著手打個哈欠就能輕松平息,大概連普魯士那幫容克的政變行動都比這更有計劃性。
但意大利國王埃馬努埃萊•菲利貝托面對這場愚蠢的政變,不僅沒有鎮壓,反倒做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決定——將墨索里尼召入羅馬。
說是為了防止內戰......可那也得是對手有那麼大本事時才說得通吧?
“到底是被嚇住了,還是另有打算?”
甚至讓人懷疑,埃馬努埃萊•菲利貝托和墨索里尼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上演這麼一出雙簧。
否則,這種連笑話都算不上的“羅馬進軍”,怎可能真的成功?
“話說回來,大使,我什麼時候才能回家?”
“至少要等局勢稍微穩定之後,請您再忍耐一段時間,閣下。若是您出了什麼事,外務大臣絕對不會放過我。”
“那個漢斯啊,真是的。明明年輕,操的心倒比老頭子還多。”
比洛一邊抱怨著,一邊再次望向那漸行漸遠的墨索里尼。
不管過程如何,這個賭,是墨索里尼贏了。
而如今在羅馬吹起的風,也必將在某種形式上波及整個歐洲。
作為一位外交官,也作為一名前總理,比洛的直覺與經驗都在告訴他,
墨索里尼所標榜的法西斯主義,已前所未有地接近國家權力。
“唉,後面的事就交給年輕人吧。”
“閣下?”
“來,大使,干一杯。”
就當是,為了那位苦日子注定還長的外務大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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