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照舊過著,只是空氣似乎一天比一天更沉滯。
這天,院門被不緊不慢地敲響。
白羽拉開門,看見白寶山獨自一人站在外面,下意識就要關門。
白寶山卻早有預料,將拐杖頭往前一伸,卡在門縫里。
“咳...”
他目光快速地掃過周圍,從兜里掏出兩根金條,丟進了院里。
“爺爺現在...也沒啥能給你的了。這個,你省著點花。”
說完,他立刻若無其事地收回拐杖,轉身就走,步子邁得甚至有點匆忙。
“不用。”
白羽彎腰撿起,兩步追出院門,將金條塞回他大衣口袋里。
“以後別來了。等幾天,就把錢還你。”
白羽不再看白寶山瞬間復雜起來的臉色,轉身回去,關緊院門,插銷落下。
白寶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最終嘆了口氣,拄著拐杖,背影有些佝僂地慢慢走遠。
基地的大喇叭,每隔兩天就循環播放軍區的招兵宣傳。
土撥鼠閑時過來串門,蹲在院里,幫忙打理野菜。
“姐,你倆這身手,不去試試?”
張爻頭都沒抬,嗤笑一聲,手下鏟子翻飛。
“得了吧!我進去不是禍害別人,就是被別人管到發瘋。還是這兒自在。”
她甩了甩手上的泥,看向土撥鼠。
“你們幾個倒是可以去試試,軍區基地有保障,肯定比這兒安全。”
土撥鼠一听,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連連擺手。
“我們散漫慣了,哪受得了那份約束?
進去就得服從命令,說不定哪天就得出危險任務,就我們這三腳貓功夫,真去還不是送死?”
屋里,白羽坐在桌邊,面前攤著寫滿演算過程的筆記本。
她咬著筆桿,眉頭微蹙,目光緊盯那串令人頭疼的軍區代碼。
草稿紙摞了一沓,各種公式和推演寫得密密麻麻,但依舊像一團亂麻,理不出個頭緒。
白羽收拾著桌上散落的草稿紙,動作有些慢。
她停下手,轉向剛進屋低頭擇菜的人,聲音比平時低了些。
“阿爻,我想...把那十萬積分,還給白寶山,省的有牽扯。”
“還唄。”
張爻頭也沒抬,手指利索的抖落著菜根上的土,應得干脆。
“早該還了,不然白家總覺著咱欠他們啥似的。”
她把最後一把野菜摘完,這才抬起眼看向白羽。
燈光下,白羽的側臉顯得有些安靜。
張爻起身朝她挪近了些,伸手將人攬進懷里,輕輕搖晃。
“以後別老這樣。”
她的聲音也跟著放低了些,語氣很認真,甚至帶著點少有的鄭重。
“想做什麼,直接去做,不用什麼事都先跟我商量,看我臉色。”
張爻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這間狹小卻被兩人填滿的小屋,好像能穿透牆壁看到那個無形的空間。
“里面囤的東西,是咱倆一塊兒掙回來的。有我的一半,就有你的一半,早就是了。”
張爻把人掰正,目光落在白羽眼楮里。
“你就是你,不是我的附屬品。記住了?”
白羽听著,摟緊張爻的脖子,忍不住輕笑出聲,氣息拂過她的耳廓。
“就這麼信我?”
她側過頭,眼神里帶著點戲謔。
“什麼都敢給?不怕我哪天卷了你的家當跑路?”
張爻被她摟著,順勢湊過去,在她臉上啵了一下,咧著嘴,回答得理所當然。
“你不是早把自個兒那點家當,連人帶心都塞給我了?
你都不怕血本無歸...嘿嘿,我怕個球?”
白羽把臉埋在她肩窩里蹭了蹭,聲音悶悶的,帶著點自嘲。
“我那點東西,跟你攢下的比,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不值一提。”
“淨說糊話!”
張爻摟著她的手臂緊了緊,語氣壓低。
“照你這麼說,兩口子過日子,還得是沒錢的看著有錢的那個臉色過了?
那不成主僕了?那還過個錘子?!”
她頓了頓,忽然把白羽從懷里稍微推開一點,盯著她的眼楮,故意找茬。
“哎,我說,要是咱倆位置調換個兒,我窮得叮當響,你富得流油...
你是不就得把我當個附屬品?就...就單純留著暖被窩使了?”
沒等白羽回答,她又自己接了下去,語氣變得認真起來。
“再說,咱倆各有所長。
你都帶我把你爺的家底兒掏了,沒你出謀劃策,沒你關鍵時刻救我狗命...”
張爻手指輕輕摸了摸,白羽曾經為她擋過槍傷的位置,聲音低了些。
“還敢替我擋槍子兒...我能有命收那麼多東西?早不知道死哪個犄角旮旯了。
這是再多物資...都換不來的。”
白羽聞言,手臂收得更緊,臉頰埋在張爻頸側,唇角弧度怎麼都壓不下去。
被這番直白又滾燙的話,烘烤得滋滋作響,化作暖流。
世人總說,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無論男女,還是同性。
日子久了,能力強的那一方難免生出優越。
潛意識里覺得另一方是依附著自己生存,將對方那些無聲的付出視作理所當然。
再口口聲聲的愛,大多時也經不起利益分配的消磨,最終變得面目全非。
可張爻今天,結結實實地給她上了一課。
這個平時情感粗獷,其他事算計到骨子里的人。
在這件事上,竟然看得比她這個自詡清醒的人還要透徹,還要灑脫。
張爻從不將她視為附屬品,而是看作完完整整的、獨立的個體。
細想起來,張爻似乎從未要求過她必須成為什麼樣,必須去做什麼,只會教她怎麼活下去。
反而一直是自己,總想著去掰正她那些離經叛道的思想,試圖將她納入某種“正確”的軌道。
單論在愛情里付出的平等與尊重,自己竟遠不及張爻。
她何其有幸,在這混亂污濁的末世里,能遇到這樣一顆蒙塵明珠。
此刻,她只想緊緊抱住這顆明珠,感受那份笨拙卻赤誠的溫暖。
隔天,張爻就跟土撥鼠問清了白家小院的具體位置。
兩人也沒多耽擱,直接找了過去。
敲開門,露臉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