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吃呢吧?...我剛做的...”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試圖擠出一個笑容,但鏡片後的眼神卻有些閃躲。
甦若雨沒有回頭,眼角余光掃到了他遞過來的飯盒。
放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蜷緊了些,身體反而向旁邊挪了挪,拉開距離。
“我...我打听到了...”
趙天宇視線快速掃過她沒有表情的側臉,又飛快垂下,落在自己沾了泥點的鞋尖上。
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強裝的輕松。
“再過幾天,這場雨可能就停了。上面好像有安排,我們可以準備返程了。”
他把“上面”兩個字咬得有點含糊。
甦若雨緩緩轉頭,目光像兩片鋒利的冰刃,精準地釘在趙天宇臉上。
她的嘴唇微微開合,聲音不高,卻帶著穿透冰凌的寒意。
“你找杜明遠打听的吧。”
不是疑問,是篤定的陳述。
趙天宇臉上那點勉強堆起的笑容,瞬間凍住,像被戳破的氣球,迅速干癟下去。
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喉結上下急促地滾動,嘴唇張合了幾次,才擠出干澀的聲音...
“沒...不是!是...是調度老王說的!他…”
“老王?”
甦若雨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里沒有半分暖意,只有濃重的失望和厭惡。
她微微偏頭,目光審視著趙天宇瞬間漲紅的耳根,和閃躲眼神。
“趙天宇,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這里待久了,腦子也和那些病人一樣不清醒了?”
周圍的幾個身影放慢了腳步,目光若有若無地飄過來。
心中人的質問,像冰冷的針,刺得他臉色青白。
趙天宇猛吸了一口氣,聲音不受控制拔高了幾分,帶著被逼到絕境,壓抑沙啞...
“是!是又怎麼樣!我找杜明遠打听的!”
他話一出口,自己也驚了一下,眼楮飛快掃過周圍投來的目光。
“可...你要我怎麼辦?!”
喉結狠狠滾動了一下,強行把後面更激烈的言辭咽了回去。
他避開甦若雨那能穿透人心的審視,肩膀垮塌下來,聲音下沉,擠出委屈沉重的悶氣︰
“只有他!只有他能弄到確切消息!
我們被困在這里多久了?外面什麼情況?什麼時候能走?誰能告訴我?!
除了他,你告訴我,我還能去找誰?!
難道我們要一直爛在這里嗎?!”
診室內幾個醫護人員,被這短暫的爭吵吸引,紛紛投來探究的目光。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麻木,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
甦若雨在那些目光中站得筆直,像一株風雪里不肯彎折的寒竹。
她迎著趙天宇激動漲紅的臉,眼神里的冰層下,壓抑著翻滾怒火。
“你知道他做了什麼!”
她聲音不高,卻像淬了毒的冰稜,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分量砸向對方。
“為了權,為了討好他的金主,他把人命當什麼了?!
草芥!螻蟻!
這種人…這種人渣,你還要去沾惹?你還要去求他?!”
她看著眼前從小就相識,曾經也意氣風發,講原則的好友,只覺得無比陌生。
記憶里清朗的身影,此刻在她眼中,仿佛正被杜明遠那攤骯髒的泥沼一點點侵蝕、污染。
“你真的...只是打听些消息?”
甦若雨逼近一步,目光銳利得仿佛要穿透他的靈魂...
“你沒利用天琪嗎?!”
“我...”
趙天宇的呼吸一窒,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嘴唇翕動了幾下,辯解的話噎在嗓子里。
“你別忘了!” 甦若雨的聲音冷得像冰,字字戳人心窩。
“當初在市政那件事…我們三個都沒給他作偽證!
你覺得杜明遠會忘了嗎?
他現在得勢了,你覺得他會怎麼‘回報’我們當初的不合作?”
甦若雨的話像重錘,砸碎了他那點自欺欺人的僥幸。
杜明遠的陰狠刻薄,他最清楚不過的。
趙天宇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冷汗,眼神劇烈地晃動,不敢與甦若雨對視。
他之前刻意忽略的恐懼,此刻被赤裸裸地剝開。
“我…”
他想辯解,但想到自己對妹妹說的那些話,喉嚨像被堵住。
他只能掙扎著,聲音發虛︰“我只是想…想弄到消息,讓我們…讓天琪也能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我沒別的意思!”
“沒別的意思?”
甦若雨的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失望和痛心。
“趙天宇,你清醒一點!”
聲音陡然拔高了一瞬,隨即又死死壓住,但憤怒從她緊蹙的眉心,和微微顫抖的指尖溢出來。
“杜明遠是什麼人?!他現在手里捏著多少人的命!
他對天琪那點所謂的‘好感’,你覺得是真心?
那是毒蛇的信子!
你把天琪推到他跟前,就是送羊入虎口!你在拿她的命賭!
就為了一個…可能都是謊話的‘消息’?!”
趙天宇的嘴唇哆嗦著,鏡片後的眼楮充滿了血絲,有憤怒,有羞愧,有恐懼,還有一種不肯認輸的執拗。
“呵...對...對!你們都對!我和他一樣是人渣!”
甦若雨只覺得一股深深的疲憊,和無力感席卷而來。
她理解他對信息的渴望,對離開的迫切,但無法理解他選擇與魔鬼交易的捷徑,尤其還牽涉到無辜的妹妹。
兩人之間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壓抑的沉默和無聲對峙。
周圍的竊竊私語似乎也消失了。
最終,甦若雨深深地看了趙天宇一眼,目光越過他,投向空洞的長廊深處,聲音冷硬如鐵,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下︰
“趙天宇。”
她的下頜繃緊的線條,突然痙攣般抽動了一下,隨即又恢復成更冷的堅硬。
“天琪,是你親妹妹。”
話音落下,她挺直背脊決然轉身,白大褂下擺劃出一個決絕的弧度,大步離開了這片令人窒息的長廊。
趙天宇僵在原地。
手里的鋁制飯盒“ 當”一聲撞在牆壁上,發出沉悶聲響。
他手指關節泛出青白,飯盒冰冷的觸感透過皮膚,直抵骨髓,沉甸甸地壓在那里,再難移動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