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時,房間里依舊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狹長的、冷清的光帶。萬籟俱寂,好像整棟房子仿佛只剩下她一個人。
一種強烈的孤獨感在這寂靜的深夜里無聲地蔓延開來,像潮水般將她包裹。
她下意識地摸向枕邊,空的。冰冷的孤獨感瞬間變得具體而尖銳——她想德拉科了。
想念他淡金色的頭發,想念他灰眼楮里偶爾流露出的、只對她才有的柔和,想念他哪怕別扭也總是陪在她身邊的溫度。
霍格沃茨雖然也已經變得危機四伏,但至少在那里,她還能時不時看到他,感受那份真實的、屬于她這個年紀的牽掛和溫暖。
就算兩個人不能白天黑夜的黏在一起,但是住在寢室里也是幸福的。潘西和達芙妮每天嘰嘰喳喳的聊漂亮衣裙、聊哪個男人肌肉發達、或者聊怎麼讓頭發保持一個完美的弧度。
就算多羅西婭不太在意這些,听起來也有一種在過平淡日子的安心。
可是一想起離開前德拉科更加蒼白的臉色、緊蹙的眉頭和總是游移不安的眼神再次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他現在怎麼樣?斯內普有沒有幫他?他是不是一個人扛著那些可怕的壓力?
強烈的思念和擔憂化成一股沖動,讓她幾乎立刻就想跳起來,沖進壁爐,抓一把飛路粉直接回霍格沃茨……就現在……立刻回到有他的地方去……
這個念頭如此強烈,讓她心髒都揪緊了。
她甚至已經想象到了公共休息室熟悉的景象,想象著也許能偷偷溜進斯萊特林地窖……
但下一秒,常伴她的理智就像一盆冷水,緩緩澆滅了這陣沖動。
回去?然後呢?
玫瑰小屋的問題並不會消失。
格林德沃還在這里,這個巨大的、危險的變量需要她看守和應對。
艾博夫人雖說是個溫和的人,但是也需要她穩住,畢竟真的讓她離開這座房子告訴魔法部自己沒有死于非命,那死于非命的或許就是多羅西婭了。
瘋狂計劃的序幕才剛剛拉開,她不能就這麼甩手離開。
而且……她忽然意識到,離開霍格沃茨,從另一個角度看,也是一種“自由”。
離開了鄧布利多和食死徒時刻關注的視線,離開了擁擠的城堡和無處不在的同學,她反而獲得了一個難得的、可以私下做點什麼的“假期”。
雖然這個“假期”伴隨著巨大的風險,但或許……她也應該好好利用一下?
比如,更深入地思考她的計劃,比如,試著從格林德沃那里……撬出點什麼?不過格林德沃現在對于多羅西婭只屬于一個智囊團的作用,他口中的那點兒迷辛,她根本不感興趣。
或者,至少讓自己先喘口氣,吃飽睡足,才能更好地面對接下來的挑戰。畢竟這兩天她風餐露宿,整個人都憔悴了很多。
想到這里,那陣因為孤獨和思念而產生的逃離沖動漸漸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務實的冷靜。
肚子適時地咕咕叫了起來,提醒她從昨天下午開始就沒怎麼吃東西。
“好吧,”她對自己輕聲說,像是在安慰自己,“既然暫時回不去,至少不能餓肚子。”
當年這座房子剛剛建成的時候,多羅西婭根本沒有想讓小精靈伺候他們的意思。不過上次和德拉科在這里差點被面粉殺死以後,多羅西婭還是從莎菲克莊園調了一個小精靈來。不然多羅西婭住在這里的期間或許真的會出人命的。
她就這樣腦子亂糟糟地、腳步虛浮地飄下樓梯,像個夢游者一樣摸進了一樓的廚房。
身體的疲憊尚可忍受,但精神上的重壓卻讓她感覺頭腦像是被塞滿了一團混亂的、嘶嘶作響的毛線。
廚房里很暗,只有月光透過高窗灑下一點清輝。她懶得開燈,也根本沒什麼胃口,只是憑著本能摸索到餐櫃,手指踫到一塊用布蓋著的、略顯干硬的面包。大概是小精靈準備明天做面包屑用的。
她機械地掰下一塊,塞進嘴里,味同嚼蠟地咀嚼著。
干澀的面包屑噎在喉嚨里,難以下咽,但她似乎感覺不到,只是麻木地重復著吞咽的動作。
而她的思緒,早已像脫韁的野馬,狂奔向最壞的可能。
紐蒙迦德現在恐怕已經炸開鍋了吧?
守衛們發現最大的囚犯不翼而飛,會是什麼表情?奧地利魔法部肯定焦頭爛額,國際巫師聯合會大概已經收到了最緊急的警報……
《預言家日報》的記者們會不會像嗅到血腥味的吸血鬼一樣涌向那里?頭條會怎麼寫?
“世紀重犯離奇蒸發!”“紐蒙迦德最大安全漏洞!”……她幾乎能想象到那種恐慌和混亂。
鄧布利多呢?
他一定知道了。
那雙銳利的、能看透人心的藍眼楮此刻是不是正若有所思地望著遠方?他會不會立刻就懷疑這不是一次簡單的越獄?被關押了五十年了,干嘛現在越獄?以他的聰明才智會不會很快就想到這是一場劫獄。
他會不會想到是多羅西婭呢?
如果他真的找上門來,她該怎麼面對?承認一切?還是繼續撒謊?
還有伏地魔…… 如果那個連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得知格林德沃逃脫了,會作何反應?
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威脅,認為這是對他權威的挑戰?
還是會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可以拉攏或消滅另一位強大黑巫師以增強自身實力的機會?
食死徒內部會不會因此產生新的動蕩?
這會不會讓德拉科的處境更加危險?
而她自己…… 就像站在即將噴發的火山口。一旦事情敗露,她會是什麼下場?被國際社會通緝?被投入阿茲卡班?
被盛怒之下的伏地魔用最殘酷的方式處決以儆效尤?
她的父母、教父……所有和她有關的人會不會都被牽連?
一個個可怕的念頭,像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她的心髒,越收越緊。
她感到一種窒息般的壓力,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疼。明明心里害怕得要命,可是卻無能為力。
她的心里充滿了末日將至的恐慌,眼眶卻干澀得發燙,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仿佛所有的情緒和力氣都已經被這巨大的、荒誕的壓力抽干了,只剩下一種麻木的、深入骨髓的疲憊。累得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她艱難地咽下最後一口干面包,喉嚨被刮得生疼。
胃里依舊空落落的,但心里卻被那些恐怖的設想填滿了,沉甸甸地往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