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海灣高爾夫球場。
綠草如茵,修剪得一絲不苟。
空氣里彌漫著青草和泥土混合的味道,帶著T市特有的濕咸。
沈岩坐在一號發球區的休息傘下,面前擺著一杯冰水。
水珠順著杯壁滑落,在深色的桌面上留下一圈濕痕。
他不打高爾夫。
但他知道,像王海東這樣的人,喜歡在這種地方談生意。
這里足夠開闊,也足夠私密。
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助理阿K發來的信息。
“老板,王海東到了,五分鐘後過來。”
沈岩回了一個“嗯”字,便收起了手機。
遠處,一個穿著白色POLO衫的男人,正結束一桿推球。
他身形微胖,頭發有些稀疏,正是資料上的王海東。
他似乎沒打好,煩躁地用球桿敲了敲地面,然後才在球童的引導下,朝著休息區的方向走來。
王海東的腳步很沉,臉上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和焦慮。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傘下的沈岩。
太年輕了。
而且氣質不像T市本地的生意人。
王海東心里嘀咕著,但還是走了過去,在沈岩對面坐下。
“你就是沈先生?”
他的語氣里,帶著審視。
“王總。”
沈岩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沒有多余的客套。
王海東招手叫來服務生,要了一瓶冰鎮甦打水。
他擰開瓶蓋,猛灌了一大口,喉結上下滾動。
“沈先生不是T市人吧?”
“听口音,像是京州那邊的。”
“嗯。”
沈岩並不否認。
王海東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這就奇怪了。”
“我這套房子,是私下放盤的,只托了幾個本地信得過的朋友。”
“沈先生是從哪個渠道知道的?”
這是一個試探。
也是一個圈內人對陌生闖入者的本能防備。
沈岩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瑞信資本的李經理,跟我提過一句。”
“他說王總最近手頭有點緊,在處置一些優質資產。”
“我對濱江壹號那個盤,一直有點興趣。”
瑞信資本。
王海東的眼神,瞬間變了。
那是國內頂級的私人投資機構,門檻高得嚇人。
他之前為了融資,確實找過瑞信,也和那位李經理吃過幾次飯。
只不過,他那點體量,還入不了對方的法眼。
原來是這條線。
王海東心里的戒備,松懈了大半。
能和瑞信的人搭上話,還說得這麼隨意,眼前這個年輕人的實力,怕是深不可測。
“原來是李經理的朋友,那都是自己人。”
王海東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
“不瞞沈先生,最近的生意,確實是不好做。”
“海外那幾條線一斷,我這資金鏈,說斷就斷了。”
“也是沒辦法,才忍痛割愛。”
他嘆了口氣,看向遠處的球場。
“濱江壹號那套房子,是我當年親手設計的。”
“從選材到裝修,花了整整兩年的心血。”
“站在那個露台上,能看到整個T市最好的海景。”
“早上看日出,晚上看漁火,風水也是請大師看過的,聚財。”
他的話里,帶著濃濃的不舍。
沈岩安靜地听著,沒有插話。
他能看出來,王海東對這套房子有感情。
但這和他無關。
他要的,是房子,以及房子里的東西。
“王總,開個價吧。”
沈岩打斷了他的抒情。
直接,干脆。
王海東愣了一下,隨即苦笑。
也是,跟這種人物談感情,太矯情了。
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千萬。”
“市場價差不多七千五百萬,我這個價格,很有誠意了。”
沈岩看著他,沒有說話。
空氣,仿佛凝固了。
王海東被他看得有些發毛。
他知道這個價格還是高了,只是想最後爭取一下。
“沈先生要是覺得……”
“四千五百萬。”
沈岩報出了一個數字。
“全款,今天就可以簽合同,明天就能到賬。”
王海東的呼吸,停滯了一秒。
這個價格,比他的心理底價,還要低上一些。
但“明天到賬”這四個字,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銀行的催款電話,一天比一天急。
供應商那邊,也快壓不住了。
“沈先生……這個價格,是不是太……”
“王總。”
沈岩的語氣很平淡。
“T市的房產中介,不止一家。”
“你這套房子放了多久,有多少人來看過,又有多少人真正出過價。”
“我想,你自己心里很清楚。”
“急需用錢的人,沒有資格討價還價。”
每一句話,都像一根針,精準地扎在王海東最痛的地方。
他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是啊。
那些來看房的,要麼就是純粹好奇,要麼就是想撿天大的便宜,出價一個比一個離譜。
像沈岩這樣,帶著真金白銀,坐在這里認真談價的,他是第一個。
也是唯一一個。
王海東泄了氣,整個人都垮了下來,靠在椅子上。
“好。”
他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
“就四千五百萬。”
“合同什麼時候簽?”
沈岩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現在。”
交易達成。
王海東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
他拿起那瓶甦打水,又灌了一大口,眼眶卻有些發紅。
“沈先生,你年輕有為,以後這房子在你手上,也算是得其所哉。”
“不像我,辛辛苦苦半輩子,到頭來,一場空。”
他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像是在對沈岩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你知道嗎,我那批貨,是最高純度的稀土礦石,只要能運到鹿特丹港,交了貨,我所有的窟窿都能補上,還能大賺一筆!”
“可偏偏就卡在那了!”
“鹿特丹港那個新來的主管,叫什麼範德薩,就是個混蛋!”
“油鹽不進,死活不給我清關。”
“說我的文件有問題,我他媽的文件能有什麼問題?走了十幾年的線了!”
“我以前的那個老伙計,上個月退休了,換了這麼個東西上來,簡直是要我的命!”
“我找了多少關系,送了多少錢,都沒用!”
“那孫子就像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
沈岩本來只是抱著听听的想法,等助理帶著合同過來。
然而,就在這一刻。
他的腦海里,響起了一個冰冷的機械音。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