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偏房的金光尚未散盡，地面突然泛起細密的黑紋，如蛛網般迅速蔓延。
顧十七剛將承諾書遞到于朦龍虛影前，眼前的景象便開始扭曲——
青石板路化作泥濘土路，斑駁的磚牆退成老舊土坯房，空氣中的消毒水味被柴火與棉絮的氣息取代。
“這是……于朦龍的老家？”
天塵踉蹌著扶住門框，看著眼前熟悉的院落，與棉衣口袋里那張舊照片里的場景一模一樣。
土坯房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一位穿著藍布衫的婦人坐在門檻上，手里捏著針線，正縫補一件洗得發白的舊棉襖，側臉的輪廓與于朦龍極為相似。
是于朦龍的母親。
婦人抬起頭，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目光卻空洞得沒有焦點，顯然是幻境生成的虛影。
她的視線掃過兩人，最終落在天塵懷里的棉衣上，指尖的針線頓了頓“小龍呢？他的新羽絨服呢？前陣子還說要穿著回來給我看呢。”
天塵的心猛地一緊。
他想起u盤里的資料，于朦龍代言的灰色羽絨服是他最珍視的物品，生前總說要帶回家讓母親看看。
可現在那件衣服就在自己懷里，該怎麼回答？他剛要開口說“沒帶來”，就被顧十七用眼神制止。
“小心。”
顧十七的聲音壓得極低，聖源力在掌心悄然凝聚，“這是幻境的陷阱。回答稍有偏差，就會陷入循環。”
他瞥向院角的石磨，上次來老家調研時拍的照片里，石磨旁堆著曬干的玉米，可眼前的石磨卻光潔如新，顯然是被篡改的細節，“注意她的針線，縫補的針腳是倒著的，邪術就藏在里面。”
婦人見兩人不說話，又重復了一遍，語氣里多了絲不易察覺的催促“是不是弄丟了？沒事，媽再給你做件新的……”
“不能說丟了！”天塵突然想起之前在1803室的陷阱，慌忙搖頭，“不是丟了，是……”他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解釋。
就在這時，院落突然開始震顫，土坯房的牆壁滲出黑色黏液，如何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針線開始瘋狂地穿梭，倒著的針腳在布面上織出詭異的紋路。
“回答我。”她的聲音失去了溫和，變得機械而冰冷，“你的新羽絨服呢？是不是弄丟了？是不是弄丟了？”
重復的質問聲如魔咒般回蕩，天塵懷里的棉衣突然發燙，補丁處的棉絮紛紛豎起。
媽媽對我們的關心，常常就是如此。衣服或許不貴，但媽媽怕你冷。
顧十七知道不能再等，他上前一步，從背包里取出那件灰色羽絨服，正是于朦龍代言的那件，之前一直被小心收在背包里，此刻在幻境的光線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他將羽絨服輕輕遞到婦人面前，聖源力順著指尖滲入衣物，布料上的褶皺緩緩舒展，露出胸前精致的刺繡lo。
“他沒弄丟。”
顧十七的聲音清越而堅定，目光直視著婦人空洞的眼楮，“這件羽絨服，他一直好好收著。他不是弄丟了衣服，是把自己留在了追查真相的路上。”
婦人的動作猛地停住，倒著的針腳在布面上凝固。
“他發現了包家挪用扶貧款的秘密，被人滅口在出租屋里。”顧十七繼續說道，指尖的聖源力照亮了羽絨服內側——那里繡著一個小小的“龍”字，是于朦龍自己縫上去的，“他藏起了證據，托我們交給監察院。現在包正雄已經被抓了，扶貧款會還給需要的人，他的冤屈洗清了。”
他頓了頓，聲音里多了絲鄭重“您的孩子，不是弄丟衣服的粗心人，是守護真相的英雄。”
“英雄……”婦人喃喃重復著這兩個字，空洞的眼楮里突然泛起微光。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羽絨服上的“龍”字刺繡，指尖穿過衣物，卻沒有穿透——幻境的壁壘正在松動。
“媽知道……媽知道你是好孩子。”婦人的聲音帶著哽咽，倒著的針腳開始寸寸斷裂，黑色黏液從布面上褪去，“媽總說你太較真，可這才是我的小龍啊……”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整個幻境劇烈震蕩。土坯房的牆壁開始剝落，露出後面老宅偏房的原貌；泥濘土路化作青石板路，柴火氣息被晨光取代。婦人的身影漸漸透明，手里的針線掉落在地，化作一縷金色的光點。
“照顧好自己……”這是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隨後徹底消散在晨光中。
于朦龍的虛影在金光中浮現，比之前清晰了數倍。他看著顧十七手中的羽絨服，又看向天塵懷里的棉衣，臉上露出釋然的笑容。束縛他的黑色鎖鏈發出刺耳的聲響，在“英雄”二字的余韻中徹底崩碎，化作黑煙消散。
“多謝。”虛影對著兩人深深鞠了一躬，聲音帶著解脫的輕顫，“我一直怕媽覺得我沒用，怕她以為我把她給我的念想弄丟了……現在，她知道了。”
他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化作無數金色光點，一部分融入羽絨服的刺繡中，一部分落在棉衣的補丁上，留下淡淡的溫暖印記。怪談空間的最後一絲邪術波動徹底消失，偏房里的陽光變得格外明亮，連空氣都清新了許多。
天塵長長舒了一口氣，抱著棉衣的手微微顫抖“原來他最後的心願，是想讓媽媽知道真相，知道他沒有辜負她的期望。”
顧十七將羽絨服疊好，放進背包里，指尖還殘留著光點的暖意“執念從來不是轟轟烈烈的訴求，往往藏在最細微的牽掛里。他怕衣服丟了讓媽媽失望，更怕自己的犧牲變得毫無意義。當‘英雄’這兩個字被說出口，被他最在意的人‘听見’，邪術再無立足之地。”
監察院的檢察官走進來，手里拿著一份文件“于奶奶那邊有消息了，她听說兒子的事，雖然難過，但說為他驕傲。還有，專項基金已經設立好了，後續的醫療費用都解決了。”
于朦龍殘留的光點突然閃爍了一下，像是在回應這個消息，隨後緩緩升空，穿過窗戶，朝著醫院的方向飛去。
顧十七看著光點消失的方向，嘴角露出一絲淺笑“終極考驗不是破解陰謀，是完成牽掛。邪術能束縛怨念，卻擋不住最本真的親情與認可。”
天塵低頭看著懷里的棉衣，補丁處的針腳在晨光中泛著柔和的光。
他突然明白，所謂的考驗，從來不是與邪術的激烈對抗，而是讀懂那些藏在執念背後的期盼。
期盼被理解，期盼被認可，期盼自己的堅持能被最在意的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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