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水珠的白光在前方投出一道歪斜的亮斑,顧十七扶著岩壁踉蹌前行,纏在手臂上的衣角早已被鮮血浸透,每走一步,傷口與布料的摩擦都傳來鑽心的痛。
他剛繞過一堆坍塌的晶石柱,突然察覺到身後的海水泛起異樣的波動——不是守幕者沉重的腳步聲,而是一種極輕的、近乎與洋流融為一體的細碎聲響。
顧十七瞬間繃緊神經,右手悄悄摸向腰間——那里別著一塊從能量塔廢墟中撿來的尖銳金屬片,是他目前唯一的防身武器。
他緩緩轉身,避水珠的白光掃向身後的黑暗,卻什麼都沒看到,只有深海特有的死寂,連星屑光點的蹤跡都消失了。
“別緊張,我不是來抓你的。”
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在他身側響起,沒有絲毫預兆。
顧十七猛地側身,金屬片朝著聲音來源刺去,卻撲了個空——原地只有一縷淡藍色的星屑,像被風吹散般緩緩飄落。
他正疑惑間,身後又傳來布料摩擦的輕響,回頭時,一道身影已靜靜站在避水珠的白光邊緣,半邊身子藏在陰影里。
那人穿著和顧十七相似的探險服,只是衣角沾著些墨綠色的海藻,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前。
顧十七的目光瞬間落在對方的右手——那人的掌心,赫然印著一塊與他一模一樣的淡藍色印記,只是印記邊緣泛著微弱的星屑光,像是有生命般輕輕閃爍。
“你也是……罪孽體?”顧十七的聲音有些沙啞,握著金屬片的手沒有放松。他從未想過,除了自己,還有人能帶著這印記存活。
那人往前走了兩步,徹底走進白光中。這是個看起來和顧十七年紀相仿的年輕人,面容清瘦,眼底帶著淡淡的疲憊,唯有雙眼亮得驚人,像盛著碎落的星子。
他抬起右手,掌心的淡藍色印記在白光下格外清晰,同時輕輕抬手,指尖劃過空氣——原本消散的淡藍色星屑突然從四周匯聚而來,在他掌心凝成一個小小的光團,又瞬間散開,融入海水。
“我叫阿澈,上一任罪孽體。”阿澈的聲音很平靜,沒有絲毫警惕,“你掌心的印記剛形成不久吧?還在發燙,對不對?”
顧十七愣住了,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阿澈的話精準地戳中了他的現狀,可他不明白,為什麼對方能如此熟練地操控星屑——那些光點明明是追蹤他的“凶器”。
“你好像很疑惑,為什麼我能控制這些星屑?”阿澈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其實很簡單,星屑是‘利益鐵幕’的觸角,用來標記和追蹤罪孽體,但它們有個弱點——會被同源的印記吸引。
你剛觸發規則,印記還很弱,只能被動被追蹤,而我……已經和這印記共存三年了。”
“三年?”顧十七猛地攥緊拳頭,“守幕者為什麼沒殺你?規則不是說,只要觸發罪孽,就會被清除嗎?”
阿澈的眼神暗了暗,抬手摸了摸掌心的印記,聲音低沉了些︰“因為規則有漏洞。”
他走到一堆破碎的晶石前,彎腰撿起一塊泛著熒光的碎片,“守幕者靠‘利益鐵幕’的能量驅動,而這能量在午夜會進入低谷——每天午夜前後半個時辰,守幕者會陷入短暫的休眠,像斷電的機器一樣,完全失去行動力。”
顧十七的眼楮瞬間亮了。他逃亡的這幾天,一直被守幕者追得喘不過氣,從未想過規則竟有這樣的漏洞。可他很快又皺起眉︰“就算能躲過夜半,白天還是會被追蹤。你這三年,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靠這些。”阿澈抬手,指尖的星屑再次匯聚,凝成一張半透明的光網,“星屑不僅能追蹤,還能隱藏。
只要用印記的能量引導,就能讓星屑覆蓋身體,讓守幕者的感知失效。但這需要消耗精神力,而且不能維持太久——就像你手里的避水珠,能量總有耗盡的時候。”
顧十七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避水珠,白光確實比之前暗了些。他突然想起阿澈剛才說的“上一任罪孽體”,心中涌起一個疑問︰“既然你已經活了三年,為什麼不離開亞特蘭蒂斯?這里到處都是守幕者,留在這里就是等死。”
阿澈的身體僵了一下,轉身看向深海的黑暗,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因為我們不能走。”他回頭看向顧十七,眼神變得異常堅定,“你以為‘利益鐵幕’只是為了清除罪孽體嗎?它真正的目的,是封鎖一個秘密——‘王爺’的利益核心庫。”
“利益核心庫?”顧十七重復了一遍這個詞,手臂上的傷口突然傳來一陣刺痛,那些刻在皮膚上的“王爺”“鐵幕”等字跡,仿佛在呼應這個名字。
“對,就是儲存亞特蘭蒂斯所有財富的地方。”阿澈的聲音壓低了些,像是怕被什麼人听見,“當年亞特蘭蒂斯的王爺們,在文明滅亡前,將掠奪的能量幣、實體珍寶,還有從民眾身上榨取的財富,都藏進了核心庫。而晶碑上的信息,其實是打開核心庫的鑰匙——只要能找到核心庫,就能曝光王爺們的罪行,打破‘利益鐵幕’的封鎖。”
顧十七猛地想起晶碑傳遞的畫面——那些官員將債務轉移給民眾,王爺們在陰影里冷笑,富人將財富轉移到其他星系……
原來這一切的背後,還有一個隱藏的核心庫。他攥緊了拳頭,手臂上的血字仿佛在發燙︰“所以,我們這些罪孽體的使命,就是找到核心庫?”
“是‘最終使命’。”阿澈糾正道,語氣帶著一絲苦澀,“在你之前,還有過三個罪孽體。第一個沒發現午夜的漏洞,被守幕者撕碎了;第二個找到了核心庫的線索,卻在靠近時被‘利益鐵幕’的能量反噬,變成了沒有意識的傀儡;第三個……是我的搭檔,他為了掩護我,主動引開守幕者,最後被晶碑吞噬了。”
顧十七的心髒猛地一沉。他原本以為自己只是意外觸發了規則,卻沒想到背後竟有這麼多犧牲。他看著阿澈眼底的疲憊,突然明白對方為什麼能如此熟練地操控星屑——那是用無數次生死逃亡換來的經驗。
“那你現在,有核心庫的線索嗎?”顧十七問道,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鄭重。他知道,自己從觸踫晶碑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無法回頭了。
阿澈點了點頭,從口袋里掏出一塊破碎的晶石,晶石上刻著復雜的紋路,與晶碑表面的紋路有幾分相似。“這是我從第三個罪孽體的遺物中找到的。”他將晶石遞給顧十七,“上面的紋路是亞特蘭蒂斯的方位標記,指向‘國企能量矩陣’——當年亞特蘭蒂斯最大的能量供應地,核心庫很可能就藏在矩陣的地下。”
顧十七接過晶石,指尖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他看著晶石上的紋路,突然想起晶碑信息中提到的“國企私用”——那些國企早已變成王爺們的私人提款機,將核心庫藏在那里,確實合情合理。
“但我們不能直接去。”阿澈突然說道,語氣變得嚴肅,“國企能量矩陣周圍,有‘工會傀儡’巡邏。那些傀儡和守幕者不一樣,他們是被‘利益鐵幕’控制的亞特蘭蒂斯人,保留著部分意識,卻只會執行‘阻止窺探者’的指令。而且他們不怕避水珠的光,很難對付。”
顧十七皺起眉︰“那我們該怎麼辦?總不能一直躲著吧?”
阿澈走到顧十七身邊,目光落在他纏著布條的手臂上,眼神了然︰“你把關鍵信息刻在了身上,對不對?”沒等顧十七回答,他繼續說道,“工會傀儡雖然被控制,但他們的意識深處,還殘留著對王爺們的怨恨。如果我們能讓他們看到這些信息,或許能喚醒他們的意識——畢竟,他們曾經也是被債務壓迫的民眾。”
顧十七心中一動。他想起逃亡時遇到的那些守幕者,他們只是冰冷的機器,而工會傀儡,或許還有被拯救的可能。他抬手解開手臂上的布條,露出血肉模糊的血字——“王爺”“債務轉移”“房地產”……這些字跡在避水珠的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阿澈的目光落在血字上,眼底閃過一絲動容︰“你比我想象的更果斷。”他拍了拍顧十七的肩膀,“明天午夜,守幕者休眠的時候,我們去國企能量矩陣外圍看看。先找到工會傀儡,試試能不能喚醒他們。如果成功了,我們就有機會靠近核心庫;如果失敗……”
他沒有說下去,但顧十七明白他的意思。失敗,就是死。
顧十七握緊了手中的晶石,又看了看手臂上的血字,眼神變得堅定︰“不管成功還是失敗,我都要去。”他想起晶碑傳遞的最後那段信息——“歷史的邏輯永遠如此︰當衙門拒絕改變,當系統徹底僵化腐朽,那麼,改變的權力必將交由人民。”
或許,他們就是那個“改變的權力”。
阿澈看著顧十七堅定的眼神,嘴角露出一抹久違的笑容︰“好。那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養足精神。明天午夜,我們去會會那些工會傀儡。”
說完,阿澈抬手,指尖的星屑再次匯聚,在前方凝成一道淡淡的光軌︰“跟我來,我知道一個安全的地方,守幕者找不到那里。”
顧十七點了點頭,跟上阿澈的腳步。避水珠的白光與星屑的藍光交織在一起,在黑暗的深海中,形成一道微弱卻堅定的光路。他看著前方阿澈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場看似絕望的逃亡,似乎有了一絲希望。
手臂上的傷口還在疼,但那疼痛不再只是痛苦的象征,更像是一種提醒——提醒他,自己肩上扛著的,是亞特蘭蒂斯文明最後的真相,是無數犧牲者未完成的使命。
深海的寂靜中,兩道身影沿著光軌前行,朝著未知的危險,也朝著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