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連綿,敲打著張承府邸的青瓦。書房內,燭火搖曳,映照著顧十七鐵青的臉。他剛從邊關趕回,鎧甲未脫,戰袍沾著泥水,就這樣直接闖進了妹夫的書房。
“張承!你好大的膽子!”顧十七一掌拍在檀木桌上,震得筆墨紙硯齊齊跳起,“隋朝獨孤皇後的主墓,千百年來無人能找到,你怎敢斷言西安郊外那處就是真墓?若是驚動了假墓中的機關邪術,曉芸有個三長兩短,我定不饒你!”
張承不急不緩地放下手中的卷宗,起身行禮︰“兄長息怒。請听我細細道來。”
他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的雨幕,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我用空間之力探查過,那墓室確實被一整團水銀海包裹。水銀為池,池上浮舟,正是史書中記載的獨孤皇後陵寢規制。”
顧十七冷笑︰“史書?史書還記載始皇陵以水銀為百川江河大海呢,你可曾見過?”
“正因見過,我才確信無疑。”張承轉身,目光如炬,“兄長可記得三年前我奉旨查辦陝西巡撫貪墨案時,曾在西安停留數月?那時我便感應到地底深處有異常的能量波動。近日為曉芸之事,我特意以空間之力深入探查,才看清那水銀海的真相。”
他壓低聲音︰“那水銀海非同尋常,並非普通汞液,而是經過玄門法術煉制,能困鎖魂魄,隔絕陰陽。普通人便是聞一口逸出的氣息,都會中毒身亡。這正是伽羅魂魄千年無法轉世的主要原因。”
顧十七神色稍緩,但仍帶疑慮︰“即便如此,你如何確定那就是獨孤伽羅的真墓而非疑冢?”
張承從書架暗格中取出一卷古圖︰“這是我從大內藏書閣中偶然發現的隋朝秘藏陵寢圖。圖中所示方位,與我所感應的完全一致。”他展開圖卷,指點著上面的符文標記,“更重要的是,曉芸體內的伽羅魂魄對此產生強烈感應,這做不得假。”
顧十七凝視圖紙良久,終于長嘆一聲︰“便是真墓又如何?難道你要大張旗鼓地掘陵開墓?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張承搖頭︰“自然不能驚動朝廷。那墓室上方,恰有一座當代富商修建的別墅。我們只需設法買下那別墅,再暗中從內部打通通道即可。”
“說得輕巧!”顧十七皺眉,“那富商是何來歷?豈會輕易出售宅院?”
“此人姓趙名明達,是西安城中有名的絲綢商人,祖上曾是隋朝官員。”張承道,“我查過他的底細,此人迷信風水,最近正為生意不順而煩惱。或許可以從這方面入手。”
三日後,西安西郊,趙府別墅。
趙明達是個胖碩的中年人,滿面紅光,手指上戴著一枚碩大的翡翠戒指。他狐疑地打量著眼前的三位不速之客——氣度不凡的顧十七,溫文爾雅的張承,以及蒙著面紗、氣質神秘的顧曉芸。
“听說三位有意購買我這別墅?”趙明達眯著眼楮,“不瞞諸位,這宅子我請高人看過風水,是塊聚寶盆之地,若非近來生意上需要周轉,我是決計不肯出售的。”
顧十七與張承交換了一個眼神。張承微微一笑︰“趙老板,恕我直言,您這宅子的風水恐怕不是聚寶盆,而是聚陰盆。”
趙明達臉色一變︰“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張承不慌不忙地走到廳堂中央,腳踏特定方位︰“若我所料不差,趙老板自入住以來,雖然生意看似紅火,但夜間常感心悸多夢,家中女眷更是多病多災,可對?”
趙明達怔住了,這些情況他從未對外人提起過。
顧曉芸忽然輕聲開口,聲音空靈仿佛來自很遠的地方︰“東廂房第三間屋子,是否常年陰冷,即便盛夏也需蓋厚被?院中東南角那棵老槐樹,是否無論怎麼修剪都向著別墅傾斜?”
趙明達駭然變色︰“你、你們怎麼知道?”
張承道︰“不瞞趙老板,我這夫人略通風水玄學。您這宅子地下,恐怕有些不干淨的東西。”
顧十七接話︰“我們願以市價雙倍購買此宅,趙老板既可得資金周轉,又可擺脫這凶宅,豈不兩全其美?”
趙明達猶豫良久,終于咬牙道︰“三倍!若是三倍價錢,我便賣了!”
交易達成後,趙明達匆匆離去,仿佛生怕慢一步就會被宅中的“不干淨的東西”纏上。
三人站在空曠的別墅中,顧曉芸忽然渾身顫抖,指著地下︰“她...她在下面,很痛苦...”
張承立即展開空間之力探查,面色逐漸凝重︰“果然如此。水銀海已經開始滲漏,若非及時發現,不出三年,這整個區域都將被污染。”
顧十七皺眉︰“現在怎麼辦?我們總不能大張旗鼓地掘地三尺。”
張承沉吟片刻︰“不必。我記得玄機匣中記載了一種空間轉移之術,或許可以不開挖地面,直接空間躍入墓室。”
接下來的三天,三人在別墅內外布下重重陣法,既為防止水銀毒氣外泄,也為掩蓋他們的行動。
第四日子時,月明星稀,正是陰陽交替之時。張承在別墅地下室中央繪就空間法陣,顧十七護法在外,顧曉芸則站在陣眼中心。
隨著張承念動咒文,法陣發出耀眼藍光,空間開始扭曲。突然,顧曉芸尖叫一聲,雙目變得漆黑,聲音變成了另一個人的腔調︰“愚蠢!你們驚動了守陵禁制!”
剎那間,整個別墅劇烈震動,從地底深處傳來轟隆隆的巨響。牆壁上出現裂痕,有毒的汞蒸氣從地縫中絲絲溢出。
“曉芸!”顧十七急欲沖入法陣,卻被一股無形力量彈開。
張承咬破指尖,以血繪符,強行穩定法陣︰“伽羅!你若想得解脫,就告訴我們該如何破解這禁制!”
顧曉芸——或者說獨孤伽羅——冷笑︰“千年過去,竟還有人認得我這亡國之後。”她指向西方牆角︰“那里是生門所在,但需以顧家血脈為引。”
顧十七毫不猶豫,一劍劃破手掌,將鮮血灑向西牆。血液觸牆的瞬間,一道暗門悄然開啟,露出向下的石階。
三人小心翼翼地沿階而下,越往下走,越是寒冷。終于,他們來到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眼前的景象讓即使見多識廣的顧十七也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洞穴,中央是一片銀光閃爍的水銀海洋,波濤微瀾,散發著詭異的光芒。水銀海上浮著一艘玉舟,舟中隱約可見一具女子身形。
“那就是...我的前世。”顧曉芸喃喃道,眼中流下兩行清淚。
突然,水銀海沸騰起來,從中升起數個由汞液凝聚而成的人形,向著三人撲來。
顧十七拔劍迎戰,劍光過處,汞人散而復聚,似乎永無止境。
張承急速結印,空間之力形成屏障,暫時阻擋住汞人的進攻,但顯然支撐不了多久。
“這樣不行!”顧十七喊道,“必須從根本上解決!”
顧曉芸忽然平靜下來,向前走去︰“讓我來。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
她走到水銀海邊,凝視著玉舟中的身影,輕聲吟唱起一首古老的歌謠。那歌聲哀婉動人,仿佛能穿透時空,直達靈魂深處。
隨著歌聲,水銀海漸漸平靜,汞人重新融回海中。玉舟中的身影微微一動,竟緩緩坐起,與顧曉芸隔海相望。
兩個容貌一模一樣的女子,一個鮮活于現世,一個沉寂于千年之前,在這一刻完成了跨越時空的對視。
“你來了。”玉舟上的伽羅輕聲說,聲音直接傳入三人腦海。
顧曉芸淚流滿面︰“我來了。千年的執念,該放下了。”
“放下?”伽羅的笑聲帶著淒楚,“你可知道我為何甘願被困于此?非是不能轉世,而是不願!我要等著看那些負我之人,遭到報應!”
顧曉芸搖頭︰“千年已過,那些恩怨早已隨風而逝。你困住的,只有自己。”
兩個魂魄通過某種超越言語的方式交流著,站在一旁的顧十七和張承只能感受到能量的激烈波動,卻不知具體內容。
突然,整個洞穴劇烈震動,頂部落下碎石。
“不好!墓穴要塌了!”顧十七驚呼。
張承急道︰“曉芸,快回來!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但顧曉芸仿佛沒听見,反而向水銀海中走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整個水銀海突然發出耀眼金光,玉舟上的伽羅身影化作點點光粒,飛向顧曉芸,與她融為一體。
顧曉芸浮至半空,周身流轉著金銀雙色光芒。當她再次睜開眼時,眼中既有今生的溫柔,又有前世的威嚴。
“走吧。”她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這里的使命已經完成。”
三人迅速退出墓穴,就在他們踏出別墅的瞬間,整個建築轟然塌陷,激起漫天塵土。
塵埃落定後,原本別墅所在的地方變成了一片平地,絲毫看不出這里曾經有過建築,更不用說地下的千年古墓了。
顧曉芸望著東方初升的朝陽,輕聲道︰“哥哥,夫君,謝謝你們沒有放棄任何一個我。”
顧十七與張承相視一笑,知道這場跨越千年的雙魂之劫,終于圓滿化解。
而在不遠處,兩個身影悄然隱去——閻羅王與孟婆的化身欣慰地看著這一切,他們的使命終于完成,可以安心回歸地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