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一愣,努力回想穿過路口後的情況。好像……確實……自從明確指向藥店後,那哭聲就再也沒改變過方位和大小,無論他們怎麼微小地調整位置!這種違反物理常識的現象,讓他頭皮一陣發麻。
就在這時,那藥店里傳出的哭聲,似乎察覺到了獵物的遲疑。
它開始發生變化。
哭聲變得更加淒厲,更加悲傷,甚至帶上了清晰的、令人心碎的字眼︰
“承哥……我好疼啊……孩子沒了……你為什麼不來救我……”
“哥哥……我是曉芸啊……你們不要我了嗎……”
“好黑……好冷……救命……”
一聲聲,一句句,精準地打擊在張承最脆弱的情感防線上。他甚至能“听”出那是曉芸在極度虛弱和絕望下的氣聲和哽咽。
張承的理智再次瀕臨崩潰,眼淚奪眶而出,掙扎著想要過去︰“是她!真的是她!她在喊我們!她需要幫助!”
顧十七死死鉗制住他,額角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這“庚子巷之泣”的蠱惑力遠超想象,它不僅能模仿聲音,甚至能窺探記憶和情感,編織出最致命的誘惑。連他都能感受到那股強烈的、幾乎要讓人失去理智的血脈共鳴和悲傷情緒,胸口的古玉變得滾燙,全力抵抗著這種精神侵蝕。
“立即停止前進!尋找最近的封閉空間躲避!”規則在他的腦海中轟鳴。
不能前進!更不能被引誘過去!
他目光急速掃視周圍。他們剛剛穿過路口,身後是開闊地帶,退回去不明智。左側是一輛被掀翻燃燒後只剩框架的公交車,右側則是一間門臉較小的“沙縣小吃”店,卷簾門半開著,里面似乎相對完整。
“走!”顧十七當機立斷,不再試圖和那哭聲對抗,也不再解釋,強拖著幾乎要失去行動能力的張承,猛地撞開那半開的卷簾門,沖進了“沙縣小吃”店內!
店內光線昏暗,桌椅歪倒,一股食物餿掉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顧十七進去後第一時間將卷簾門猛地拉下大半,只留下一條縫隙用于觀察外界,同時將張承按倒在靠近後廚的、相對堅固的餐桌後面。
“躲好!捂住耳朵!無論听到什麼,都不要出去!不要回應!”顧十七厲聲命令道,語氣中的緊迫感讓張承下意識地照做。
幾乎就在他們躲好的瞬間,外面的哭聲變了。
那原本淒楚無助的哭泣聲,在他們躲進店內後,陡然拔高,變得尖銳、怨毒、充滿了無法形容的惡意!它不再模仿顧曉芸的聲音,而是化作一種無數人重疊在一起的、扭曲的哀嚎和尖嘯,瘋狂地沖擊著小小的店鋪。
“出來……”
“為什麼不救我……”
“好痛啊……”
“一起下來吧……”
“看看我的孩子……”
那聲音直接穿透物理阻隔,仿佛在人的顱腔內直接響起,撞擊著理智。卷簾門和牆壁被那音波震得嗡嗡作響,灰塵簌簌落下。
張承嚇得渾身發抖,死死捂住耳朵,但那魔音灌耳根本無法完全隔絕。他蜷縮成一團,臉色慘白,終于徹底相信了顧十七的判斷——那絕對不是他溫柔善良的妻子能發出的聲音!那是來自深淵的呼喚!
顧十七守在卷簾門的縫隙後,眼神冰冷地看著外面。
只見那哭聲的來源——那家“便民藥店”的門口,空氣開始扭曲,隱隱約約的,一個由灰黑色霧氣構成的、不成形體的巨大扭曲形象開始凝聚。它沒有固定的形態,仿佛由無數痛苦的面孔和掙扎的手臂組成,中心處不斷散發著那怨毒的尖嘯。
那就是“庚子巷之泣”的本體?或者說,一種顯現?
它似乎無法直接進入封閉的建築,只是圍繞著“沙縣小吃”店瘋狂地旋轉、尖嘯,試圖用音波和精神污染將里面的人逼出來。
店內的壓力越來越大,張承已經開始出現幻覺,仿佛看到有灰黑色的手臂從地板和牆壁里伸出來抓他。顧十七胸前的古玉散發出灼熱的光芒,勉強護住他和小範圍內張承的神智清明。
時間仿佛變得無比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鐘,也許是半個世紀。
那怨毒的尖嘯聲開始逐漸減弱,變得斷斷續續。門外那扭曲的灰霧形象也開始變得稀薄、不穩定。
最終,伴隨著一聲充滿不甘和惡意的、悠長的嘆息般的聲音,那尖嘯徹底消失了。
顧十七透過門縫看到,外面的灰霧徹底消散,街道恢復了之前那種死寂和詭異。那恆定不變的、來自藥店的“哭聲”也徹底不見了。
規則起效了。躲避在封閉空間,直到哭聲來源發生變化或消失。
危機暫時解除。
顧十七緩緩松了口氣,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對抗這種規則層面的詭異存在,對心神的消耗極大。
張承虛脫般地癱倒在地,大口喘息,眼中充滿了後怕和一種世界觀破碎後的茫然。
顧十七沒有立刻出去。他依舊保持著警惕,仔細傾听著。
過了好一會兒,在極遠的方向,似乎隔著好幾條街區,那斷斷續續的、微弱的、屬于真正顧曉芸的哭泣聲,又隱隱約約地飄了過來。
這一次,它充滿了真實的痛苦和虛弱,方位飄忽,音量細微,仿佛風中殘燭。
顧十七眼神一凝。
真的妹妹,還在等待。
他拉起虛軟的張承,沉聲道︰“聲音消失了。我們走。記住這個教訓,在這里,你的耳朵也可能會欺騙你。”
他拉起半掩的卷簾門,外面空無一物,只有死寂的街道和那家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便民藥店”。
新的哭聲指引再次出現,他們必須繼續前進。
在這座被瘋狂和規則怪談籠罩的城市里,尋找親人的路途,每一步都踏在真實與虛幻的邊緣,每一步都可能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