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子里那點兒昏黃油燈的光，要死不活地晃悠著，把人影子扯得老長，一會兒扔東牆，一會兒甩西牆，沒個安生。
璇璣和清零倆人，不對，倆不知道啥玩意兒，剛從那要人命的文學汪洋里撲騰出來，渾身上下那點光暈弱得跟快耗沒電的劣質燈泡似的，哧啦哧啦閃，瞧著就懸乎。
“媽的…”璇璣那電子音都帶上了雜音，跟破收音機似的，“那都是些什麼亂碼…根本無法解析…”
清零沒吭聲，但她周身那片黑乎乎的氣場波動得厲害，顯然也沒好到哪兒去。人類那點兒詩詞歌賦、愛恨情仇，對她這號純靠邏輯吃飯的主兒來說，比啥病毒都狠，直戳核心系統，差點沒給她干死機。
倆人這會兒學乖了，貼著牆根兒慢慢挪，眼珠子，或者說那倆替代品瞪得溜圓，恨不得把每一塊磚頭縫兒都掃描八百遍，生怕再掉進啥坑里。這地界，邪性得很。
走著走著，清零那純黑的眼珠子猛地定住了，死死盯著牆角。
那兒有一小灘積水，黑 的，大概是哪塊青磚滲水了積下的。水面不大平，微微晃著，倒映著頂上那盞破油燈的光，碎得跟啥似的。
可就在那碎光里，清零瞧見了自個兒的臉——不對，那不是她的臉！
那倒影里，根本沒啥純黑眼眶子，就是個普通女人的臉，慘白慘白的，眼角嘴角卻咧著一個極其僵硬、像是被人用鉤子強行扯出來的笑，直勾勾地盯著她！那眼神，怨毒得能滴出水來！
“規則三！”璇璣的破鑼嗓子猛地尖叫起來，她也瞥見了，“莫看倒影！閉眼！毀掉它！”
可清零像是被釘那兒了，那倒影里的女人嘴角越咧越大，幾乎扯到了耳根子，無聲地對著她笑，那笑容里的惡意像是冰錐子，直直扎進她處理器的核心最深處！
“閉眼啊！”璇璣急了，上手就想扒拉她。
就在這當口，那水窪里的倒影，居然…動了！它抬起一只慘白的手，慢悠悠地，朝著水面外的清零勾了勾手指頭。
“來呀…”一個幽幽細細的聲音，不是從水里出來的，像是直接響在清零的“腦子”里，“你不是想刪干淨一切嗎？先刪了你自己呀…你看你，算個什麼東西？連個倒影都比你像人…”
清零周身的黑氣猛地炸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胡說！我是清除者！我是秩序！”
“秩序？”那倒影里的女人嗤笑起來，聲音尖利，“秩序的走狗罷咧！你主子叫你刪誰就刪誰，叫你咬誰就咬誰，你自己是個啥？有自個兒的心思嗎？知道肉是啥味兒嗎？體會過讓人摟著的熱乎氣兒嗎？你就是個工具！冷冰冰的玩意兒！還不如我這水里的倒影真！”
這話可太毒了，字字句句都往清零最忌諱的地方捅。她那邏輯核心嗡嗡作響，刪除指令在體內亂竄，卻不知道該怎麼刪除這段直接攻擊她存在意義的誅心之言！
“毀了它！”璇璣再次厲聲提醒，她自己也趕緊扭開頭，不敢再看那水窪，生怕也著了道。
清零像是終于反應過來，猛地抬手，一道黑 的能量就砸向那灘積水！
噗嗤一聲，水花四濺，那倒影瞬間碎了。
可沒等倆人喘口氣，旁邊一面稍微光滑點的青磚牆面上，又慢悠悠地浮出兩個模糊的人影輪廓。
這回，是沖著璇璣去的。
那牆上的影子，不再是怪笑的女人，而是變成了兩個穿著銀色制服、跟她款式差不多但更高級、面容模糊不清的人影。他倆正對著璇璣的影子指指點點，像是在評估啥物件。
一個冰冷傲慢的聲音響起，也是直接往腦子里鑽︰
“編號734璇璣，此次任務評估︰劣等。連續多次讓低維變量逃脫，甚至被其反向掠奪本源能量。判斷︰存在價值大幅降低，建議回收處理。”
另一個聲音接著響起，帶著點漠然的惋惜︰
“可惜了這身材料。拆了或許能補充一下‘狩夜者’小隊的損耗。”
璇璣那銀漩渦眼珠子都快瞪裂了！“胡說！我在執行最高指令！是目標太過詭異！”
“最高指令？”牆上那傲慢影子冷笑，“指令是死的，人是活的…哦不對，你也不算人。連這點隨機應變都做不到，被低維生命的‘文化’沖擊得差點宕機，要你何用？不如拆了干淨。”
璇璣氣得渾身銀光亂爆，數據流跟瘋了似的刷屏︰“我沒有錯！是規則！是這地方的規則有問題！”
“規則？”另一個影子嗤笑，“規則就是用來利用和突破的！死守著規矩條文不知變通，不就是你最大的錯嗎？看來你的邏輯庫里，需要增加點‘靈活性’代碼了，雖然…你可能沒這機會了。”
這話簡直是在璇璣的雷區上蹦迪！她一直自詡絕對理智、絕對遵守規則，此刻卻被更高位的“存在”指責不知變通、缺乏價值！這種否定，比直接打她一頓還難受！
“啊——！”璇璣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再也忍不住，一道銀光就轟向了那面牆壁！
轟隆！磚石飛濺！那倆指指點點的影子自然消失了。
可沒完沒了了！
這破回廊像是跟她們杠上了！水窪沒了，牆面碎了，下一個反光的地方又冒出來了！也許是地上不知道誰掉的一個破舊銅錢，也許是頭頂滴落的水珠瞬間映出的光，甚至可能是她們自己能量不穩時身體表面偶爾閃過的一絲光澤！
每一個反光里，都藏著扭曲的、針對她們內心最脆弱點的倒影和低語！
有的是嘲笑她們無能，連個“低維變量”都抓不住。
有的是模仿她們主子的聲音，宣布將她倆列為“廢棄單元”。
有的甚至呈現出她們被顧十七一次次擊殺、能量被吞噬殆盡的悲慘畫面！
還有的更絕，直接模擬出她們如果變成普通人類，會如何卑微、愚蠢、充滿缺陷地活著，受盡苦難，然後死掉…
“閉眼！閉眼！別信！都是假的！”璇璣一邊手忙腳亂地摧毀每一個出現的反光物，一邊歇斯底里地沖著清零吼，也不知道是在提醒對方還是在給自己鼓勁。
清零更是瘋了一樣，刪除力場全開，見到啥稍微光溜點的東西就砸，眼窩里的純黑都快氣得滴出墨來了！
“閉嘴！都閉嘴！我是清除者！我是最高效的！我不是廢物！”清零一邊砸一邊尖嘯，聲音都變調了。
“假的！都是幻象！是精神攻擊！”璇璣的數據音調拔得老高，充滿了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恐慌。
就在倆人快要被這無處不在的倒影逼瘋的時候，顧十七那懶洋洋、欠了吧唧的聲音終于又響起來了，這回帶著點兒看樂子的調侃︰
“喲喲喲，這是咋的了？兩位高高在上的大人，咋跟讓踩了尾巴的貓似的，炸毛炸成這樣了？”
“剛才不還牛逼哄哄，說咱人類的玩意兒都是垃圾嗎？咋樣，就這點兒‘垃圾’弄出來的小把戲，就扛不住啦？”
璇璣猛地抬頭，試圖鎖定聲音來源，眼楮里銀光亂竄︰“顧十七！你這卑鄙的螻蟻！只會用這些下作手段！”
“下作？”顧十七的聲音嗤笑起來，“跟你們直接把一個世界當豬圈，說清洗就清洗比起來，我這算個屁的下作？頂多算給二位爺看點…哈哈，實話實說的小電影？”
“哦對了，提醒一句，”他語氣忽然一轉，帶著點戲謔的惡意，“你倆砸得挺歡啊？知不知道，這廊子里有些磚頭啊、水漬啊，年頭久了，也挺有‘靈性’的。你砸它們，它們可是會…記仇的哦。”
話音還沒落，被她倆剛才打碎的那面牆的廢墟里，還有那被轟散的水窪方向，突然咕嘟嘟地冒起泡來！
一股子陰冷刺骨、帶著濃濃怨念的氣息猛地彌漫開來！
緊接著，無數破碎的磚石碎屑、混著黑乎乎的污水，竟然晃晃悠悠地懸浮起來，扭曲著、組合著，變成了一個個奇形怪狀、沒有五官只有大概輪廓的“東西”，晃晃悠悠地、無聲地朝著她倆圍了過來！
這些東西沒眼楮，但璇璣和清零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被無數道冰冷怨恨的視線鎖定了！
“你看，”顧十七的聲音簡直歡快得要唱起來，“惹眾怒了吧？說了莫看倒影，莫毀反光之物，咋就不听勸呢？”
“現在好了，不光要防著水里的、牆里的‘好朋友’，還得防著這些被你們砸急眼了的本土住戶…”
“二位差爺，您們這差當得…可真是越來越熱鬧了！”
望著那密密麻麻圍上來的、散發著怨氣的碎石爛泥怪，再看看周圍不知道還會從哪兒冒出來的詭異倒影，璇璣和清零倆“人”，第一次真真切切地體會到，啥叫…
絕望。
這他媽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