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戒尺抽打的聲音、那惡毒的哄笑聲、那壓抑的哭泣……所有聲音都被一股強大無比的、單調刺耳的“沙沙”白噪音徹底覆蓋、淹沒!
清除!強制清除!
林嵐的記憶污染,正在被這股冰冷的規則力量,如同刪除硬盤上的錯誤數據般,強行抹除、覆蓋、格式化!
“不……我的……記憶……滋……”一個扭曲、充滿無盡怨毒和不甘的電子音,仿佛從顧十七自己的喉嚨深處擠出,帶著強烈的精神污染,試圖做最後的反撲!
但維生素b1的“格式化”洪流更加狂暴!如同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了那試圖反抗的污染核心!
“ 嚓!”
一聲只有顧十七自己能“听”到的、如同玻璃鏡面徹底碎裂的脆響!
顱腔內那瘋狂閃爍、代表著林嵐污染核心的幽藍光芒,如同被掐滅的燭火,瞬間黯淡、破碎、徹底湮滅!
所有混亂的、不屬于顧十七的記憶碎片,連同林嵐那最後一絲不甘的怨念,被那冰冷的白色洪流徹底沖垮、粉碎、滌蕩一空!
劇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
顧十七猛地低下頭,大口大口地喘息,汗水混合著血水從額角、下頜滴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視野中的猩紅血霧迅速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清晰。左臂傷口的劇痛依舊,但那股深入骨髓的、被污染的冰冷感和混亂感,卻如同從未存在過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大腦一片……空白?
不!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清明!如同被冰水徹底沖洗過的精密儀器。所有屬于“顧十七”的記憶——從進入江由市,到遭遇血月規則,到救下小女孩,到與影面衛周旋……所有畫面都清晰、有序、冰冷地陳列在意識的底層,如同整理歸檔的卷宗,沒有一絲混亂,沒有一絲多余的雜質。
林嵐的記憶?那個被霸凌、被吞噬的少年?那段痛苦扭曲的經歷?如同被徹底擦除的磁帶,只剩下一個空洞的、名為“林嵐”的標簽,下面是一片純粹的、冰冷的空白。
記憶偏差?不。是記憶污染被徹底淨化。是規則賦予的“格式化”完成了它的使命。
防彈玻璃後面,那個掌心凝聚著湮滅黑洞、即將發動“終解”的影面衛,動作……極其輕微地頓了一下。
它光滑如鏡的純黑面具上,那兩點鎖定顧十七的猩紅光芒,如同精密的掃描儀,似乎察覺到了目標身上發生的某種……劇烈的、根本性的變化。
那股源自林嵐記憶污染、如同黑暗燈塔般吸引著“終解”程序的“異常信號源”,消失了。就在剛才那一瞬間,徹底地、干淨地消失了。目標個體的精神波動,從極度的混亂和污染,瞬間變得……如同最純淨的冰川,冰冷、穩定、毫無“異常”。
冰冷的邏輯核心似乎出現了極其短暫的、難以理解的凝滯。
湮滅黑洞的旋轉速度,微不可察地……減緩了一絲。
就在這規則邏輯出現萬分之一秒空白的瞬間!
顧十七動了!
不是逃跑!不是拔刀!而是——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污的臉上,沒有任何劫後余生的慶幸,只有一種如同淬火寒冰般的極致冷靜和……一種洞悉規則的冰冷嘲諷!他的目光銳利如手術刀,穿透防彈玻璃,直刺影面衛那光滑的死寂面具!
他用盡全身力氣,用一種嘶啞卻異常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的語調,對著那代表規則終端的影面衛,也對著那部懸浮在半空、依舊處于接通狀態的110話筒,發出了最後的、也是唯一的宣告︰
“記憶出現偏差,已按規則服用維生素b1。”
“認知污染已清除。”
“我現在的狀態,非常正常。”
“不必恐慌。”
每一個字,都如同冰冷的子彈,精準地射入規則程序的縫隙!
“滋……”
懸浮在半空的110話筒里,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電流雜音。那個冰冷的電子合成女聲似乎也因這完全符合規則的“自述”而出現了剎那的遲滯。
防彈玻璃後面,影面衛掌心的湮滅黑洞,旋轉徹底停滯。那兩點猩紅的光芒,如同掃描儀般,再次在顧十七冰冷、清明、毫無“異常”波動的身體和精神狀態上反復確認。
規則……被滿足了。
目標個體,主動報告了記憶偏差無論真實與否),並按規則處理服用了維生素b1),且自述狀態正常。在規則程序的底層邏輯里,這已經不再是一個需要“終解”的污染源,而是一個……暫時“合規”的、需要後續觀察的個體。
冰冷的邏輯最終覆蓋了那萬分之一秒的“疑惑”。
影面衛覆蓋著黑色物質的右手,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冰冷的優雅,收了回去。掌心那恐怖到極點的湮滅黑洞,如同從未出現過般,無聲無息地消散在空氣中。面具上那兩點猩紅的光芒,也迅速黯淡、熄滅,重新化為一片光滑的死寂。
它不再“注視”顧十七,如同他只是牆角一件無關緊要的、沾滿血污的垃圾。它那深墨色的身影,如同融入背景的陰影,悄無聲息地向後倒退,重新隱沒于接待台後方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噠…噠…噠…”
那如同秒針跳動般的冰冷腳步聲,再次響起,由近及遠,最終徹底消失在黑暗深處。
懸浮在半空的110話筒,也“啪嗒”一聲輕響,自動落回了座機原位。通話早已切斷。
死寂重新降臨派出所接待廳。只剩下日光燈管滋滋的電流聲,和顧十七沉重壓抑的喘息聲。
冰冷的汗水混合著血水,順著顧十七的下頜滴落。他靠在冰冷的金屬大門上,感受著左臂傷口傳來的陣陣劇痛,以及身體各處如同散架般的鈍痛。
活下來了。
用規則對抗規則。用一次完美的、冰冷的“合規”表演,騙過了規則的終端。
他緩緩低下頭,攤開自己沾滿血污的右手。掌心躺著那個空了的、標簽模糊的維生素b1藥瓶。瓶身冰冷。
記憶深處,關于林嵐的一切,只剩下一個空洞的標簽和一片絕對的空白。那個塞給他藥瓶的小女孩……她的樣子也變得有些模糊,只剩下一個瘦小的、滾燙的輪廓,以及最後那聲微弱的“哥哥……記……”。
記憶被“格式化”了。為了生存,他主動配合規則,抹除了最核心的污染源,也抹除了一些……可能再也找不回來的東西。
代價。
顧十七的嘴角極其輕微地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沒有任何溫度的、冰冷的弧度。他扶著冰冷的牆壁,用盡全身力氣,掙扎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目光掃過空蕩死寂的接待廳,掃過牆壁上那張蓋著鮮紅公章、字里行間透著冰冷諷刺的《緊急告市民書》,最後停留在那扇緊閉的、隔絕了外面血月地獄的金屬大門上。
衙門終解?不。
游戲,才剛剛開始。帶著被規則親手“格式化”過的、冰冷清明的記憶,和左臂那道深可見骨的、依舊在滲血的傷口。
他需要離開這里。在影面衛改變主意,或者在“後續觀察”中再次判定他為“異常”之前。
顧十七拖著幾乎報廢的右腿,一步一步,踉蹌卻堅定地,走向那扇象征著暫時逃離的金屬大門。每一步落下,都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一個粘稠的、暗紅的血腳印。
他伸出手,握住了冰冷的門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