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已經連續下了三天三夜,整個黃巾軍營地變成了一片泥濘的沼澤。顧十七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回營帳的路上,斗笠上的雨水不斷滴落,在眼前形成一道水簾。
\"奇怪,明明應該到了...\"
顧十七停下腳步,茫然四顧。原本熟悉的營帳布局完全變了樣,遠處的祭壇也不知所蹤。更詭異的是,四周漸漸升起淡黃色的霧氣,將能見度降到了不足十步。
\"我迷路了?\"他喃喃自語,心跳開始加速。在這個充滿詭異規則的黃巾軍營地,迷路絕不是小事。
他想起竹簡上的第五條規則︰
【若在營地中迷路,尋找穿紅色衣服的人,但記住,營地中沒有穿紅色衣服的人。】
這條自相矛盾的規則曾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現在身處迷局,顧十七決定冒險一試。
\"有人嗎?\"他壓低聲音呼喚,生怕驚動霧氣中可能存在的\"東西\"。
沒有回應,只有雨滴打在斗笠上的啪嗒聲。
突然,遠處的霧氣中亮起一點微弱的紅光,像是有人提著燈籠。顧十七猶豫片刻,還是朝那個方向走去。泥漿沒過腳踝,每走一步都發出令人不適的\"咕嘰\"聲。
轉過一道營帳,眼前的景象讓他渾身僵住——
一個穿著鮮紅襦裙的小女孩背對著他,靜靜地站在雨中。
女孩約莫七八歲,一身紅衣在這灰暗的營地中鮮艷得刺目。更詭異的是,雨水似乎刻意避開了她,在周身形成一圈干燥的地帶。
\"小姑娘...\"顧十七試探著開口,聲音有些發抖。
女孩緩緩轉身。顧十七的呼吸為之一窒——她沒有五官,平滑的臉上只有一片空白。
\"你迷路了。\"女孩的聲音清脆甜美,與可怖的面容形成鮮明對比,\"跟我來。\"
她伸出蒼白的小手。顧十七注意到,她的手腕上系著一條褪色的黃巾,上面有一個小小的黑斑。
規則第五條的後半句在腦海中炸響︰【但記住,營地中沒有穿紅色衣服的人】。
\"你是誰?\"顧十七沒有去牽那只手,反而後退了半步。
\"引路人呀。\"女孩歪著頭,這個本該可愛的動作因缺失五官而顯得毛骨悚然,\"所有迷路的,都歸我管。\"
顧十七的手悄悄按在腰間的銅鏡上︰\"帶我去找張寧。\"
\"好呀。\"女孩的紅裙無風自動,\"不過...要付報酬。\"
\"什麼報酬?\"
女孩平滑的臉突然裂開一道血紅的縫隙——那是她的嘴︰\"一段記憶。\"
顧十七將銅鏡微微抬起,鏡中映出的景象讓他差點驚叫出聲——紅衣女孩在鏡子里是一具小小的骷髏,骨架被紅布纏繞,空洞的眼窩里爬滿蛆蟲。
\"不願意嗎?\"女孩的聲音突然變得陰森,\"那你就永遠留在這里吧。\"
四周的景色開始扭曲。營帳像融化的蠟一樣癱軟,地面泛起漣漪,雨水倒流向天空。顧十七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仿佛被拋入了另一個空間。
\"等等!\"他喊道,\"我答應你!\"
扭曲立刻停止。女孩又恢復了那副\"天真\"的模樣,只是嘴角的裂縫更大了些。
\"手給我。\"她伸出冰冷的小手。
顧十七咬咬牙,握住了那只手。瞬間,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手臂竄上大腦,眼前閃過無數記憶碎片——母親在門口送別的身影、大學圖書館的燈光、博物館里那面青銅鏡...
\"啊!\"他猛地抽回手,頭痛欲裂。
女孩滿足地舔了舔嘴唇︰\"真美味...久違的"外面"的味道。\"
顧十七驚恐地發現,自己真的忘記了一些事——母親的臉變得模糊,大學畢業那天的記憶完全空白。
\"跟我來~\"女孩蹦蹦跳跳地向前走,紅裙在霧氣中格外顯眼。
穿過幾道扭曲的營帳,眼前的景象逐漸恢復正常。不遠處就是張寧的帳篷,門口掛著熟悉的青銅鈴鐺。
\"到了。\"女孩停下腳步,\"下次迷路,記得再找我哦~\"
她揮揮手,身體像煙霧般消散在雨中,只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你遇到"紅衣"了?\"張寧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顧十七點點頭,將經過詳細告知,唯獨隱去了記憶被取走的部分。
張寧立刻取出一把艾草,點燃後在顧十七周身繞了三圈︰\"算你命大。那是"引路靈",專門捕捉迷路者的魂魄。\"
\"為什麼規則說營地沒有穿紅衣的人?\"
\"因為那根本就不是"人"。\"張寧壓低聲音,\"她是第一個在營地迷路而死的小孩,死時穿著母親給做的紅嫁衣——本來是打算過生辰穿的。\"
顧十七背後一涼︰\"所以她專門引誘迷路的人?\"
\"不只是引誘。\"張寧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她會慢慢吃掉迷路者的記憶和存在感,直到那個人變成...空殼。\"
顧十七想起自己失去的記憶片段,胃里一陣翻騰。
\"被"紅衣"帶走的人,最後會怎樣?\"
張寧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床下拖出一個木箱。箱子里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黃巾——都是標準制式,但看起來異常陳舊。
\"這些都是"失蹤者"的。\"她輕聲道,\"他們人不見了,但黃巾會突然出現在營地某處,通常是...糧倉附近。\"
顧十七突然明白了第五條規則的真實含義——那不是教人如何脫困,而是警告不要陷入更可怕的境地。
第二天清晨,顧十七找到張寧,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計劃。
\"你想主動引"紅衣"現身?\"張寧眉頭緊鎖,\"太危險了!\"
\"但這是弄清真相的最好機會。\"顧十七展示手中的銅鏡,\"我有這個,能提前預警。\"
張寧沉思良久,終于點頭︰\"只有一個辦法能安全見到"紅衣"——用"替身符"。\"
她從箱底取出一張泛黃的符紙,上面用血畫著復雜符文︰\"這是我哥哥早年所制,能制造一個與本體完全相同的幻影,持續一炷香時間。\"
\"幻影也能被"紅衣"帶走?\"
\"不僅能,還會讓"紅衣"現出部分真形。\"張寧將符紙折成小人形狀,\"但記住,無論看到什麼,千萬別出聲,別呼吸,別讓她發現你在觀察她。\"
正午時分,營地最偏僻的角落。顧十七將符紙小人放在地上,滴了一滴自己的血在上面。小人立刻膨脹變大,轉眼間變成了另一個\"顧十七\",連表情都一模一樣。
\"走遠些。\"張寧拉著他躲到一堆雜物後面,\""紅衣"對活人氣味很敏感。\"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約莫半炷香後,周圍的溫度突然下降,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甜膩的腐臭味。
\"來了。\"張寧的呼吸幾乎停滯。
紅衣女孩憑空出現在幻影面前,這次她的紅裙更加鮮艷,像是被血浸透後新染的。
\"又迷路了?\"她歪著頭問幻影。
幻影點頭。女孩咯咯笑起來,伸手去牽。就在接觸的瞬間,幻影突然扭曲變形,露出了真實面目——一簇燃燒的符紙。
\"騙子!\"女孩發出刺耳的尖叫,身體像吹氣般膨脹。紅裙撕裂,露出下面腐爛的軀體。她的臉終于完整呈現——那根本不是人類的面容,而是一張布滿縫合痕跡的獸臉,嘴里滿是細密的尖牙。
躲在暗處的顧十七死死捂住嘴。銅鏡中,女孩已經完全變成了另一種存在︰一個由無數紅色布條纏繞而成的怪物,每條布條上都縫著一張痛苦的人臉。
\"我看到你們了...\"怪物突然轉向藏身處,鼻子不停抽動,\"新鮮的血肉味...\"
張寧猛地將一把香灰撒向空中︰\"跑!\"
兩人拼命狂奔,身後傳來布條摩擦的 聲和憤怒的嘶吼。轉過幾個營帳後,聲音突然消失了。
\"甩掉了?\"顧十七氣喘吁吁地問。
張寧搖頭,臉色慘白︰\"不,是她放棄了...到邊界了。\"
顧十七這才發現,他們不知不覺跑到了營地最西側——糧倉附近。
糧倉大門緊閉,但門縫下滲出可疑的暗紅色液體。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門口整整齊齊擺放著十幾條黃巾,每條上面都有不同程度的黑斑。
\"這些是...\"
\"被她帶走的人。\"張寧聲音發抖,\""紅衣"是糧倉的...看門狗。\"
顧十七突然明白了所有線索︰\"那些迷路的人,最後都被送到了糧倉?\"
張寧點頭︰\"哥哥需要"祭品"維持規則運轉。"紅衣"負責收集,糧倉里的東西負責...加工。\"
正說著,糧倉內突然傳出\"咚\"的一聲悶響,接著是液體滴落的聲音,和一種黏膩的、像是肉塊被撕扯的聲響。
顧十七的胃部一陣痙攣。他想起第五條規則的真實含義——看到紅衣者時,你已經不在正常營地了。
回營的路上,顧十七發現自己的記憶又缺失了一部分——這次是大學室友的名字。代價還在持續,就像被咬了一口的隻果,會不斷氧化腐爛。
\"被"紅衣"帶走的東西,還能拿回來嗎?\"
張寧停下腳步,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除非殺了她。但她是規則的一部分,規則不死,"紅衣"不滅。\"
遠處傳來孩童的笑聲,清脆甜美,在雨幕中忽遠忽近。
顧十七握緊銅鏡,鏡中映出自己殘缺不全的影子——那是被\"紅衣\"蠶食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