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參果樹重生的那一刻，九天之上，金光如瀑。
浩瀚的功德之力傾瀉而下，將五莊觀的廢墟籠罩。焦黑的土地煥發生機，枯萎的靈草抽枝發芽，連破碎的殿宇都在金光中自行修復。
而站在樹下的顧十七，被一道最為璀璨的光柱籠罩。
“拯救靈根，超度亡魂，當受天賜。”
縹緲的天音回蕩間，一顆通體晶瑩如玉的人參果從樹梢落下，穩穩懸停在顧十七掌心。
與尋常人參果不同，這顆果實表面流轉著星河般的光暈，果肉內隱約可見日月輪轉的虛影。
鎮元子望著那顆果實，聲音微顫︰“這是……‘一元果’。”
“一元之數，十二萬九千六百年。”
鎮元子輕撫長須，眼中滿是復雜。
“此果乃天地初開時，第一棵人參果樹所結的種子孕育，貧道培育數十萬年都未曾見它成熟……沒想到今日因你而現。”
孫悟空湊過來，火眼金楮盯著果子直冒精光︰“乖乖，這玩意兒吃下去，豈不是比俺老孫的金剛不壞還厲害？”
八戒流著口水伸手︰“顧小子，讓俺老豬幫你嘗嘗咸淡……”
“啪！”孫悟空一爪子拍開他的豬蹄，“呆子！這果子認主，你踫了會遭天譴！”
果然，當八戒的手指距離果實還有三寸時，一道金色雷光憑空劈下，把他炸得渾身焦黑。
沙僧忍笑扶起二師兄，唐僧則雙手合十︰“顧施主福緣深厚，此物合該歸你。”
顧十七捧著果實，突然問道︰“如果給死人吃呢？”
鎮元子沉默片刻︰“魂魄未散者，可逆轉陰陽。”
深夜，顧十七獨自坐在重生的果樹下。
掌心的“一元果”散發著溫暖的光，映照出他左手腕上一道陳年疤痕——那是他十歲時，為保護妹妹不被拐走，被歹徒砍傷的痕跡。
也是妹妹永遠離開他的那一天。
“原來如此……”他輕聲自語，“這就是我能看到那些孩童亡魂的原因。”
身後傳來腳步聲。孫悟空扛著金箍棒走來，難得沒有嬉皮笑臉︰“小子，你想救誰？”
顧十七沒有回答，反問道︰“大聖，如果你有逆轉生死的機會，會怎麼做？”
孫悟空望向星空︰“俺老孫大鬧地府時，早把生死簿上猴屬的名字全勾了。”他咧嘴一笑，“但有些事……改了未必是好事。”
顧十七握緊果實︰“哪怕代價是失去十二萬年的壽命？”
孫悟空的金瞳直視他︰“哪怕代價是再大鬧一次天宮。”
顧十七將果實按在樹根上。
“我選擇——復活所有被人參果樹吞噬的孩子。”
整棵巨樹劇烈震顫，樹皮剝落處浮現出無數張小小的笑臉。那些被煉制成“嬰兒果”的孩童魂魄，在星光中凝聚成形。
最先走出來的是個穿紅襖的小女孩，她蹦跳著撲進顧十七懷里︰
“哥哥！我夢見你變成大英雄啦！”
顧十七渾身顫抖地抱住妹妹——她仍是七歲時的模樣，手腕上還系著他編的平安繩。
鎮元子老淚縱橫，對著顧十七長揖到地︰“小友以無量壽元換眾生往生……貧道慚愧。”
顧十七將“一元果”的力量散盡，超度萬千嬰靈的那一刻，原本祥雲繚繞的五莊觀上空，驟然烏雲密布。
一道紫黑色的雷霆劈落，瞬間將顧十七周身禁錮。
“大膽凡人！竟敢擅動天賜功德！”
雲端之上，金甲神將怒目而視，手中縛仙索如靈蛇般纏繞而來。
孫悟空金箍棒一揮，厲聲喝道︰“誰敢動他？！”
然而，那神將竟不躲不避，硬生生接下一棒，頭顱凹陷的瞬間，脖頸斷裂處卻沒有鮮血噴濺，只有一縷黑霧逸散。
“不對勁……”豬八戒的釘耙橫在胸前，“這些天兵……沒有魂！”
顧十七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拽入雲層。最後一刻，他看見鎮元子掐訣念咒，孫悟空化作金光追來，但天穹之上，一只巨大的黑色手掌轟然壓下——
“天庭要的人，誰也留不住。”
當顧十七再度恢復意識時，已置身于一座白玉雕琢的牢籠中。
透過欄桿望去，凌霄寶殿依舊金碧輝煌，仙娥起舞，天官列席。可那些仙神的動作卻詭異至極——托塔天王的四肢關節反向彎曲，嫦娥的脖頸旋轉了整整三圈，就連玉帝撫須的手指……也分明多了三根。
“你終于醒了。”
身側忽然響起沙啞的聲音。顧十七轉頭，看見一個披頭散發的老者蜷縮在角落，竟是——
“太上老君？！”
老者苦笑著搖頭︰“不過是個苟延殘喘的殘魂罷了。”他指向殿外，“看看他們……可還認得？”
顧十七凝神細看，終于發現端倪︰
每位仙神的影子，都獨立于本體在行動。
那些影子漆黑如墨，時而拉扯仙神的四肢，時而鑽入他們的七竅。
“天魔寄生。”老君咳嗽著，“早在五百年前，蟠桃會的瓊漿里就被混入了‘影孽’……如今滿天神佛，不過是被操縱的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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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君用最後法力幻化出當年的景象︰
瑤池畔，王母笑吟吟地舉杯，眾仙開懷暢飲。可沒人注意到，侍酒的仙童眼白已完全漆黑。
“最初只是讓人做噩夢……後來能篡改記憶……現在……”老君指著自己心口，“它們連大羅金仙的元神都能吞噬。”
顧十七猛然想起什麼︰“人參果樹被污染也是……”
“正是！”老君激動道，“天魔需要‘嬰兒果’里的怨氣滋養！它們操控玉帝下旨，威逼利誘鎮元子，就是為了……”
話音未落，牢門突然洞開。
兩個天將僵硬地走來，脖頸上纏繞著藤蔓狀的黑影。其中一位的鎧甲縫隙里，赫然露出半張腐爛的童臉。
“玉帝……要見你……”
凌霄殿上，顧十七被按跪在階前。
“顧卿平身。”玉帝的聲音依舊威嚴，可當顧十七抬頭時，看到的卻是——
冠冕之下，玉帝的面皮如蠟般融化，露出里面不斷蠕動的黑色絮狀物。
“朕很欣賞你。”玉帝或者說佔據玉帝軀殼的東西）微笑時，嘴角裂到耳根，“能用一元果超度亡魂，這份心性正好……做新的宿主。”
殿柱後轉出一群仙官，捧著個水晶匣子。匣中浸泡著一團跳動的黑影，形如胎兒，卻長滿觸須。
“此乃‘元始天魔’子體。”王母她袖中垂下的根本不是手指，而是骨鞭）柔聲道，“入你體內後，你可代掌人間香火……”
顧十七突然笑了︰“難怪天庭非要人參果——你們這些寄生蟲，怕宿主老死吧？”
整個大殿瞬間死寂。
玉帝的臉徹底崩塌，黑影噴涌而出︰“找死！”
千鈞一發之際，凌霄殿頂轟然炸裂！
孫悟空踏碎穹頂降臨，金箍棒攪動風雲︰“俺老孫的人你也敢動？！”
更令人震驚的是，他身後跟著的不僅是唐僧師徒，還有——
眉心燃著青焰的楊戩、渾身浴血的哪吒、甚至本該被鎮壓在九幽的刑天！
“怎麼可能？！”黑影玉帝尖叫，“你們明明都被種下了……”
楊戩天眼怒睜︰“多虧這位小友散盡功德，超度的亡魂里……有我們被吞噬的親人！”
哪吒的火尖槍直指王母︰“把我妹妹的魂魄……還來！”
混戰中，顧十七撿起老君偷偷塞給他的八卦爐火種，沖向那株被移植到瑤池的“人參果樹”——如今它已完全魔化，樹干上睜著無數血色瞳孔。
“你干什麼？！”黑影玉帝驚恐萬狀。
顧十七將火種按在樹根上，輕聲道︰
“上次燒樹是為救人……這次，是為誅仙。”
青紫色的火焰瞬間吞沒魔樹，火勢順著樹根蔓延，整個天庭開始崩塌。
寄生體們慘叫著現出原形︰有的像巨蛆，有的似蝙蝠，更多的是難以名狀的黏液團。它們試圖逃離，卻被孫悟空布下的七十二道金光屏障攔截。
“不——！”黑影玉帝撕開宿主軀殼，化作遮天蔽日的黑霧，“本座乃混沌所生，你們殺不死……”
話音未落，九霄雲外突然射來一道純淨白光。
白衣觀音端坐蓮台，手中玉淨瓶傾倒——那根本不是甘露，而是沸騰的星河！
“真當我佛門不知？”菩薩悲憫的眉目間罕見地浮現怒色，“五百年前，我等的金身就被你們調包了！”
黑霧在星河中消融殆盡，而顧十七的意識也開始模糊。恍惚間，他看見真正的玉帝元神從廢墟中升起，對著自己遙遙一拜……
顧十七在病床上睜開眼。
晨光透過窗簾灑在床頭，電視里正播放早間新聞︰“……昨夜全球多地觀測到極光現象，專家稱系太陽風暴……”
他顫抖著摸向左手腕——樹葉胎記還在，只是褪成了淺白色。
病房門被推開，護士推著輪椅進來，輪椅上坐著個穿紅襖的小女孩。
“哥哥。”七歲的妹妹舉起完好無損的平安繩，“我夢見你變成光，把好多小朋友送回家了。”
窗外，一只金絲雀落在枝頭，歪頭看了看病房，突然口吐人言︰
“呆子！還不快謝謝俺老孫？”
顧十七在圖書館醒來時，窗外正下著雪。
桌上的《西游釋厄傳》攤開著，停留在“鎮元子甘願與孫悟空結為兄弟”那一頁。
他摸了摸左腕的疤痕——那里變成了一片樹葉形狀的胎記。
“顧學長！”學妹抱著資料跑來，“民俗學講座要開始啦，你上次不是說對‘人參果傳說’感興趣嗎？”
他合上書輕笑︰“今天不講傳說。”
“那講什麼？”
“講一個關于選擇和勇氣的故事。”
走出圖書館時，有個穿紅襖的小女孩在雪地里對他招手，腕間的平安繩鮮艷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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