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丈原的夜風裹挾著血腥氣，顧十七跪在七星燈陣中央，手中的紫帛已被血浸透。
“你當真要如此？”諸葛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罕見地帶著一絲顫抖。羽扇的陰影投在燈陣上，七盞青銅燈的火焰同時歪向顧十七，仿佛被某種力量牽引。
顧十七沒有回頭，只是將匕首抵在掌心︰“丞相，您看天樞星。”
夜空中的北斗七星正在扭曲，天樞星與搖光星的位置悄然對調——這是千年難遇的“斗柄易位”天象。紫帛上的血字在星光下蠕動，最終定格成一行新規則︰
【七星錯位時，非劉氏血脈可承托孤之重】
諸葛亮猛地攥緊羽扇，骨節發白。這個一直算無遺策的臥龍，此刻竟顯出幾分惶然︰“你從何時知曉……”
“從我發現劉禪袖中的《仇國論》開始。”顧十七劃開手掌，血珠懸浮在空中，化作赤色絲線連接七燈，“陛下早已在暗中支持譙周的降魏之議——因為他體內的先帝殘魂，本就想讓蜀漢滅亡。”
觀星台突然劇烈震動。
成都方向傳來龍吟般的嘯叫，一道血光劃破夜空。顧十七知道，那是被驚動的劉備殘魂正從劉禪體內甦醒。
“來不及了。”他猛地將血手按在燈陣中央，“丞相，請念《出師表》！”
諸葛亮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恢復沉靜。羽扇指天，建興六年的《後出師表》文字從竹簡中飛出，化作金光鎖鏈捆向那道血光。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
每念一句，就有一盞燈火焰暴漲。當念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時，七燈同時炸開刺目光芒。顧十七的視野瞬間雪白，只覺有冰涼的東西順著傷口鑽入血脈——那是規則正在改寫他的命格。
恍惚中，他看見劉備的虛影在光中怒吼，而劉禪的魂魄被推出體外，少年天子的靈體滿臉淚痕，嘴唇開合說著什麼。
顧十七突然懂了。
劉禪從來不是無能，他一直在用自己方式反抗被附身的命運。
晨光刺破雲層時，顧十七在祭壇邊醒來。
掌心的傷口已經結痂，形成北斗形狀的疤痕。諸葛亮立在崖邊，白發間多了幾縷猩紅，那是強行干預規則的反噬。
“陛下醒了。”丞相的聲音沙啞得可怕，“他問你是誰。”
顧十七低頭看向水窪，水面倒映的臉仍是自己，但眼白邊緣已泛起淡淡血絲。紫帛的最後殘片在懷中化為灰燼，最後浮現的規則是︰
【新承規則者，需以北伐勝利證明天命所歸】
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渾身是血的姜維跌下馬背︰“丞相！司馬懿大軍……”
諸葛亮抬手止住他，轉身向顧十七深深一拜。這個禮太重，重到群山都為之傾斜。
“顧都督。”丞相用了最正式的官稱，“從今日起，北伐由你持節。”
姜維驚駭的目光中，顧十七摸到了腰間不知何時出現的鎏金虎符。
成都皇城內，劉禪正在撕扯自己的龍袍。
“他不是侍書郎！”少年天子對空蕩蕩的大殿尖叫，“他眼里有先帝最怕的東西！”
宮牆上的《蜀漢疆域圖》突然滲出鮮血，所有“漢中”，“隴西”字樣都開始燃燒。而在灰燼里，慢慢浮現出陌生的城池名稱——
長安。
——
成都的雨下了整整七日。
顧十七站在劉禪的書房外，透過雕花窗欞，看見七盞青銅燈在黑暗中搖曳。火光映照著少年天子蒼白的臉，他伏在案前，手指顫抖地翻動著一卷竹簡。
《仇國論》——譙周所著，主張降魏。
“陛下。”顧十七輕叩門扉。
劉禪猛地抬頭，眼白中血絲密布。他下意識抬手遮擋燈光，聲音嘶啞︰“誰準你進來的？”
顧十七沒有回答，目光落在第七盞燈上——那盞燈的火焰正在縮小，燈油將盡，光影明滅不定。
規則第五條︰【阿斗的書房永遠保持七盞燈】
而此刻，第七盞燈即將熄滅。
顧十七邁步上前，從袖中取出一個青瓷小瓶。瓶中是他在五丈原收集的星輝露水——諸葛亮咳出的血混著北斗七星的倒影。
“陛下，臣來添燈。”
劉禪突然暴起，一把打翻瓷瓶︰“滾出去！”
液體潑灑在地，竟發出“滋滋”的灼燒聲。地磚上浮現出焦黑的字跡︰【燈滅則魂歸】。
顧十七瞳孔驟縮。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規則——七盞燈不是保護劉禪，而是禁錮劉備殘魂的鎖鏈！
燈滅一盞，劉備的意志便甦醒一分。
而剛才，劉禪是故意的。
“你知道了？”劉禪咧開嘴笑了，這個笑容讓他瞬間老了二十歲，“那你也該明白，朕為何要滅燈。”
顧十七盯著少年天子袖口露出的傷痕——那些結痂的傷口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狀。劉禪一直在用自己的血充當燈油。
“先帝的魂魄每夜都在撕扯朕的靈識。”劉禪的聲音忽然變得極其平靜，“但你們只關心‘阿斗能不能守住江山’，沒人問過朕……想不想當這個皇帝。”
窗外驚雷炸響。
第六盞燈突然劇烈搖晃，燈影在牆上投射出兩個重疊的人形——一個瘦弱少年，一個高大帝王。
劉備的殘魂正在甦醒。
顧十七突然拔劍斬向自己的左臂。
血噴濺在七盞燈上，火焰“轟”地躥高三尺。奇異的是，那些火苗竟呈現出七星排列，而流血不止的傷口中浮現出與劉禪相同的北斗疤痕。
“你……”劉禪踉蹌後退。
“現在我也是燈了。”顧十七單膝跪地，任由血液流入燈盞。
紫帛最後的規則在腦海中閃現︰
【以命為燈者，可替帝王承厄】
整個書房開始震顫，竹簡紛紛爆裂。劉備的虛影在火光中發出不甘的咆哮，而劉禪眼里的血絲正急速消退。
黎明時分，雨停了。
劉禪看著昏倒在血泊中的顧十七，伸手觸踫他臂上的七星烙印。
烙印突然化作七點金光，飛向窗外的蒼穹——那里，北斗七星的位置永久改變了。
案頭的《仇國論》自燃成灰，灰燼里露出一角密詔。劉禪展開一看，是先帝劉備的親筆︰
“若有人自願為燈，禪兒可自行抉擇蜀漢命運。”
少年天子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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