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里的燈管滋滋作響，閃爍的冷光在鐵皮牆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顧十七和林小蔓貼著牆壁前行，腳步聲被地毯吸收，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剛才的動靜……白骨審判長應該暫時被甩開了。”顧十七低聲說道，手指輕輕摩挲著懷表的表蓋，金屬的涼意讓他保持清醒。
林小蔓點點頭，可她的目光卻突然凝固在前方的座位上。
“顧十七……那里有個人。”
顧十七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眉頭微皺。
那不是人。
那是一個蜷縮在座位上的黑影，身體像是被什麼東西撕碎後又勉強拼湊起來，皮膚呈現出一種腐爛的青灰色，胸口插著一把銹跡斑斑的銅勺，勺柄深深沒入血肉，仿佛與骨骼融為一體。
黑影緩緩抬頭，露出一張支離破碎的臉——沒有嘴唇，牙齒直接暴露在外，眼窩深陷，里面沒有眼球，只有兩團幽綠色的鬼火在跳動。
“活人……？”黑影的聲音像是從破舊的風箱里擠出來的，嘶啞而斷續，“你們……怎麼進來的？”
顧十七沒有回答，只是微微側身，擋在林小蔓前面，手指已經按在了懷表的機關上。
黑影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戒備，腐爛的嘴角扯了扯，像是在笑。
“別怕……我早就死了。”
他緩緩抬起手，掌心朝上，里面躺著一枚發黑的銅錢，上面刻著模糊的“贖罪”二字。
“我只是……想贖罪。”
林小蔓的手指微微發抖，可她還是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個油紙包——那是她在上一站偷偷藏起來的肉包子，原本是想留著應急的。
“你……餓嗎？”她小聲問道，聲音輕得幾乎听不見。
黑影的鬼火眼楮猛地跳動了一下，像是被觸動了什麼久遠的記憶。
“活人的食物……？”他喃喃道，腐爛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觸踫油紙包，仿佛害怕自己骯髒的手會玷污它。
顧十七盯著他，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吃了它，你應該很久沒吃飯了吧？吃完這一頓，我不是讓你白吃的，你得那些有價值的信息作為交換。吃完飯，告訴我們這節車廂的出口。”
黑影抬起頭，空洞的眼眶里，鬼火微微閃爍。
“你們……不嫌棄我？”
林小蔓抿了抿唇，低聲道︰“你看起來……很痛苦。”
黑影沉默了很久，最終緩緩接過肉包子，顫抖著咬了一口。
腐爛的嘴角溢出黑色的血絲，可他的表情卻像是嘗到了世間最美味的食物。
“謝謝……”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了一些，“我已經……很久沒吃過熱的東西了。”
顧十七看著他，突然問道︰“你是怎麼死的？”
黑影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苦笑。
“我……是個廚子。”
“生前，我在一家黑店打工，專門給人肉包子鋪供貨。”
“後來……我被人殺了，尸體剁碎，做成了包子。”
“再後來……我在地獄里，永遠重復著被剁碎的過程。”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變成了嗚咽。
“我只是……想贖罪。”
車廂的盡頭，突然傳來金屬摩擦的聲音。
白骨審判長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神經上，冰冷而沉重。
“他追來了。”顧十七低聲道，手指已經扣緊了懷表。
黑影——那個厲鬼緩緩站起身，胸口的銅勺隨著動作微微晃動，發出細微的踫撞聲。
“你們……走吧。”
林小蔓一怔︰“那你呢？”
厲鬼咧開嘴，露出一個猙獰卻釋然的笑。
“我幫你們……拖住他。”
顧十七盯著他，沉默了一瞬，最終點了點頭。
“謝謝。”
厲鬼搖搖頭，低聲道︰“不用謝……我只是……想贖罪。”
白骨審判長的身影已經出現在車廂連接處，面具下的目光冰冷地掃視著他們。
“逃不掉的。”他的聲音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
厲鬼緩緩轉身，腐爛的身體擋在了顧十七和林小蔓前面。
“快走。”
顧十七沒有猶豫，一把抓住林小蔓的手腕，朝著車廂另一端沖去。
身後，白骨審判長的聲音驟然拔高。
“滾開！”
厲鬼沒有動，只是低低地笑了。
“審判長大人……您還記得我嗎？”
“我是那個……被您親手扔進油鍋的廚子啊。”
白骨審判長的動作微微一頓，面具下的目光似乎閃過一絲波動。
但下一秒，判官筆已經刺穿了厲鬼的胸膛。
厲鬼沒有躲，只是用腐爛的手死死抓住了審判長的手臂。
“幫我……找找……”
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身體開始化作黑煙消散。
“我的懺悔……丟到哪兒去了……”
最後一縷黑煙消散在空氣中時，白骨審判長站在原地，面具上的裂痕似乎更深了一些。
而顧十七和林小蔓，已經消失在了車廂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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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蔓的呼吸急促，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她死死攥著顧十七的手，指尖冰涼。
“他……消失了？”她的聲音顫抖。
顧十七沒有回頭，只是低聲道︰“嗯。”
“再也……沒有轉世的機會了？”
“嗯。”
林小蔓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眼眶發熱，可眼淚卻流不出來。
“為什麼……要幫我們？”
顧十七的腳步微微一頓，最終只是搖了搖頭。
“不知道。”
“也許……他只是想贖罪。”
車廂的盡頭，一扇銹蝕的鐵門微微敞開，外面透出微弱的光。
顧十七推開門，冷風夾雜著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的個人，他們三個月之後經歷過無盡的苦難與刑罰，有的人有的罪犯或許內心喚醒了一些良知，開始懺悔自己曾經做下的罪行。”
“但是，遲來的良知來的太晚了，這個時間都很忙，忙的沒有人願意靜下來听一听他的懺悔，沒有人願意再給這些罪犯一次機會。”
“或許他魂飛魄散了，又或許，他因為這一次的悔過，還有別的機會，一個重生的機會。”
顧十七不知道的是因為他這一句話，原本應該再也沒有輪回機會的這個廚子。重新開始，在畜生道里轉世為豬牛羊，雞鴨魚，然後無盡循環。
直到生前被他宰殺的那些動物的痛苦全都承受了一遍之後，才有資格轉身再為人。
門外，是下一站。
而白骨審判長的腳步聲，已經徹底消失在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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