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死死盯著陳墨，後者正機械地往塑料袋里裝包子，動作精準得像設定好程序的機器。
"陳墨。"林小滿突然開口，"你還記得高二那年，我們四個去後山探險的事嗎？"
陳墨的手停頓了一瞬，抬起頭。她的眼楮在晨光中呈現出不自然的灰白色，像是蒙了一層霧。
"記得。"她的聲音平淡無波，"甦雅摔進了捕獸坑，你嚇得哭了，是顧十七把她拉上來的。"
完全正確的記憶。
林小滿的呼吸變得急促，顧十七在桌下輕輕捏了捏她的手。
"你們的包子......"陳墨突然遞過來一個油紙包，"特制的羊肉餡，很新鮮。"
紙包縫隙滲出暗紅色的汁液，滴在桌面上，像血。
顧十七沒有接那個包子。他盯著陳墨的手腕——那里戴著一只銀鐲子，和林小滿的一模一樣。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賣早餐的？"他狀似隨意地問。
"一直是啊。"甦雅笑著擦擦手，圍裙上沾著的油漬詭異地呈現出羊頭的形狀，"我爸說，女孩子要學會做生意，以後才能......"
她的聲音突然卡住，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皮膚下蠕動。
"才能什麼？"顧十七緊追不舍。
"才能......"甦雅的表情突然變得痛苦，眼球向上翻起，露出大片的眼白，"才能......被......選中......"
她的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響，像是被什麼東西掐住了脖子。陳墨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驚人，指甲幾乎陷進肉里。
"該收攤了。"陳墨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沙啞，完全不像她平時的語調，"霧要來了。"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遠處的街道上，濃霧正如潮水般涌來。霧氣中隱約可見無數晃動的黑影，像是一群直立行走的山羊。
顧十七一把拉起林小滿︰"走！"
他們剛跑出幾步，身後就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回頭看去，早餐攤的油鍋翻倒在地，沸騰的油濺得到處都是。甦雅和陳墨站在油漬中央，身體詭異地扭曲著，皮膚下鼓起一個個腫塊，像是有什麼東西正要破體而出。
"替......身......"陳墨的嘴裂開到耳根，露出里面細密的尖牙，"我們都是......替身......"
濃霧轉眼間就吞沒了半條街道。霧氣中傳來"噠噠"的蹄聲，越來越近。
林小滿的雙腿發軟，幾乎站不穩。顧十七緊緊摟住她的肩膀︰"唱歌！就像我之前告訴你的那樣！"
林小滿深吸一口氣，顫抖的歌聲在晨霧中響起——
那是一首沒有歌詞的搖籃曲，調子簡單卻溫柔，像是母親哄孩子入睡時的哼唱。
奇跡發生了。
濃霧在歌聲中微微顫動，如同被風吹散的煙。那些逼近的黑影停下了腳步，不安地原地踏著蹄子。
"有效！"顧十七驚喜地發現，林小滿的歌聲所到之處，霧氣退散，形成一個直徑兩米左右的安全區域。
但好景不長。遠處的霧氣突然劇烈翻涌，一個高大的黑影緩緩顯現——那是一只人立而起的黑山羊，足有兩米多高，彎曲的羊角上纏著浸血的紅布條。
"小羊兒......乖乖......"
沙啞的童謠從山羊口中傳出，與林小滿的歌聲對抗著。安全區開始縮小，霧氣再次逼近。
顧十七的左眼突然劇痛，鏡面虹膜瘋狂閃爍。他看到了真相——
那些霧氣是無數細小的羊齒，黑影是被山羊替換的人類，而高大的黑山羊，正是這個"替代"規則的源頭。
"繼續唱！"他大喊著，同時從口袋里掏出謊言面具戴上，"不要停！"
面具貼在臉上的瞬間，世界在顧十七眼中變得不同。他看到了空氣中流動的"規則之線"，看到了黑山羊與那些替身之間連接的紅色絲線。
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林小滿歌聲形成的金色波紋——那是純粹的、對抗污染的力量。
"听我說。"面具讓他的聲音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你們不是替身，你們是活生生的人。"
霧氣中的黑影們突然停下腳步，開始劇烈顫抖。甦雅和陳墨的身體也猛地僵住，皮膚下的腫塊瘋狂蠕動。
"你們記得陽光的溫度，記得雨後泥土的芬芳，記得......"顧十七的聲音越來越有力，"自己是人類！"
"砰！"
一聲悶響，陳墨手腕上的銀鐲子突然斷裂。她的眼楮恢復了清明，痛苦地抱住頭︰"我......我是陳墨......我不是......"
黑山羊發出憤怒的咆哮，羊角上的紅布條無風自動。它猛地沖上前，想要打斷這個危險的"謊言"。
但已經晚了。
林小滿的歌聲突然拔高，與顧十七的謊言產生共鳴。金色的波紋與銀色的規則之線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張巨大的網，將黑山羊牢牢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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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山羊發出人類般的慘叫，"我們是......永恆的......"
它的身體開始崩解，化作無數黑色的灰燼。霧氣中的黑影一個接一個倒下，露出里面真實的人類軀體——有昨晚的混混，有更早之前的游客，甚至還有幾個穿著紅色制服的"工作人員"。
當最後一縷黑霧散去時，陽光終于真正照亮了街道。甦雅和陳墨癱坐在地上，手腕上的銀鐲子已經變成了普通的金屬，再無異常。
顧十七摘下面具，精疲力竭地跪倒在地。林小滿的歌聲也漸漸停息，她顫抖著抱住顧十七，淚水打濕了他的肩膀。
"結束了？"她小聲問。
顧十七望向遠處山羊館的方向，那里的天空依舊陰沉。
"不。"他輕聲說，"這只是開始。"
回到旅館房間，顧十七在洗手間的鏡子上發現了一行新出現的小字︰
【山羊的規則】
1. 每個被替代的人都會忘記自己的死亡
2. 替代者會繼承本體的全部記憶
3. 只有歌聲能喚醒被深埋的真實
4. 當所有替身想起真相時，山羊將失去力量
林小滿看著這行字，突然捂住嘴︰"那我姐姐......"
顧十七沉默地點頭。
十年前失蹤的林小蔓，很可能就是最早的替身之一。而現在，這個詛咒正通過某種方式，影響著與她血脈相連的林小滿。
窗外，陽光明媚得刺眼。街上的行人來來往往，沒人記得剛才發生的恐怖一幕。甦雅和陳墨的早餐攤又支了起來，兩人忙碌的身影在陽光下顯得那麼真實。
但顧十七知道——
在這座城市里，還有多少這樣的"替身"？又有多少人，已經忘記了自己早已死去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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