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至中途。
林竹讓乳母帶兩個孩子前去休息。
而後,臉龐猶豫遲疑,像是有些話想問。
林淵示意她說吧。
林竹這才聲音低沉道︰
“王爺對付成契南征之事把握大麼?”
父王剛去,北境便要面臨此等大戰,縱使她願意相信弟弟,可她終究不是一個人了,有丈夫,還有兩個孩子。
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不當離開大梁,所以才控制不住詢問。
張文予放下了筷子。
林隱也忍不住看去。
林淵將一片甜藕放入口中,咽下才道︰“放心,京師已派兵增援,有高手不日前來。”
“加上我與岳江將軍,大梁不是紙糊的。”
林竹目光微微波動,認真打量一會兒。
想起這個弟弟已經不是當初離家時的稚嫩模樣,是個天下聞名的大修士。
打殺成契國師,陣斬鎮南府之主。
兩仗聞名天下。
林竹心里不禁一疼,“不要太累了,多出去走走,大梁的風物不錯的。”
“現如今,你身邊也沒個照顧的人……”
林竹陷入凝思,“我身邊也沒有拿得出手的婢女,總不能去風月樓這樣的煙柳之地給你尋,雖說那里的花魁頭牌姿色確是不錯。”
“我那位公主弟媳知道了,怕是得怨我。”
“我看,不如下令選秀,讓北境各州各郡選拔秀女,充實王府,正好也給各地一些效忠機會。”
張文予眼前一亮,也附和道︰“正值人心動蕩,如此雖然會帶來一些詬病,但也不失為穩定民心之舉。”
“北境哪家都有些適齡的女子……”
林淵抬手打斷這二人遐想。
帶起一絲無奈笑意。
“阿姐的心意我明白,只是眼下戰事將起,豈是談這些的時候。”
“我在京城府中已有不少女眷,用不著多久,身邊就不會空曠了。”
“再說——”他聲音放緩,“宸寧已有身孕,此時選秀,未免寒了她的心。”
林竹欲言又止,最終輕嘆一聲︰“也是,我想岔了,看你終日忙碌,身邊連個端茶遞水的人都沒……”
林淵笑笑,“阿隱這不是回來了麼?阿姐得空常帶孩子們來坐坐,王府也就熱鬧了。”
張文予適時轉移話題,說起近日他所在府衙,經統府文漪館所整理的北境風物志。
他是文漪館風土司的郎中,正五品。
林隱安靜听著,不時添些茶點。
小臉上偶有流露向往羨慕。
宴席將散,華燈已初上。
齊秀山上吹來一陣涼風。
林竹也該走了,兩個孩子都快睡熟。
她趕走丈夫,讓他先帶孩子去馬車。
替弟弟理著衣襟,“你如今不只是大梁的王……也是阿姐唯一的弟弟了。”
“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廊下的燈很亮,她眼底的水光卻很黯淡。
林淵沉默頷了頷首。
送他們至階前。
車馬聲漸遠,他站在夜風里,目送親人遠去。
……
……
林淵沒時間休息太久。
上林學宮大祭酒很快就來了。
比預想中來的快,比太子和宸寧都先一步到。
還帶著上林學宮里另一位祭酒,以及好幾位儒學、法學、兵學、算學、墨學等飽學之士。
上林學宮是儒教正庭,包羅天下學說。
雖然北境不缺這些學士,不過,上林學宮出來的,定然不一樣。
假如能打勝仗的話,或許用得上。
“老祭酒來的好快。”林淵親自出城迎接,笑著上前,拱手作禮。
不遠處,走下飛舟的當朝太師、儒教聖地魁首,是個身姿挺拔,精神矍鑠的老人。
大祭酒與大天師年紀相差不多,精氣神看上去竟比大天師好上不少。
養氣,養氣,看來還得浩然氣啊。
“路上听說成契大軍動向有變,就加快趕來了。”大祭酒笑呵呵。
他朝後面招手,十幾個學士紛紛下舟,有人抱著書卷,有人抬著箱子。
“給王爺帶了點東西。”老祭酒笑的眼楮眯成縫,“都是學宮最新整理的玩意。”
“你們北境玉京樓不缺,不過充充場面也好。”
林淵笑著應是。
上林學宮送的東西,顯然不可能只是充場面那麼簡單。
兵家祭酒岳崇打開了箱子,亮出里面的地圖。
“這是我學宮最新繪制的邊境地形圖,包含鎮南府乃至整座東蒼原。”
林淵動容,上三境儒教兵修親自繪畫的地形圖,恐怕腳步已經走遍兩國邊防每個角落了,短短一個月,殊為難得。
他一瞧,比北境那些本土畫師畫的要精細許多,打開剎那,仿佛實物映入眼簾,通明透亮。
墨家、算學的學士大家,也各自拿出所準備禮物,有改進的巨弩、大炮,有新的錢糧計算方式。
這些學士並非紙上談兵之輩,個個都于戰陣實地歷練而成。
單說錢糧運轉計算一道,就是龐大浩瀚的工作量,能有有效方式,每年至少能節省數百萬白銀,還能穩定軍心。
老祭酒看著忙碌的眾人,對林淵笑笑︰“怎麼樣?陛下把學宮最好的先生都派來了。”
“拓土東蒼原,注定是王爺烙印在史冊上的功績,陛下高興了許久。”
林淵臉色一正,朝中央位置拱手,“臣謝過聖恩浩蕩。”
“也謝過大祭酒。”
後者哈哈一笑,“用不著謝我,倒是我該謝你,你能在此戰中保住這土地,便是滔天的功德。”
他臉色一肅,“我大動干戈不是無的放矢,此次戰陣的難度,恐怕超乎你我想象。”
“成契于國力上是要勝過大景的,若非你屢次削弱,此次大戰也促不成。”
“成契舉國之力而戰,絕不可小覷。”
林淵點點頭,“進府再敘,大祭酒與我說說,上一場父王與你們一同面對成契諸強,後續如何。”
大祭酒也不客氣,二人在前一同入了城,又進了寬敞的大梁王府,決策堂磋商。
大祭酒開門見山,“追擊戰結果並不樂觀,司隸府牧沒能斬去神火大將,反而被天神化身降臨創傷,脫逃倒是脫逃了,但如今體內傷勢未愈,只能發揮七八成之力。”
“我也未能殺掉伽藍大長老,這老家伙舍棄了人籍,化為半妖半人,肉身防御極為恐怖;他欲將我引入千星大陣,我不上他的當,卻也只來得及引動蘭溟王體內傷勢,將其再創。”
林淵听罷凝眉。
一時無言。
天神降臨,這等手段,妖國可以偶爾使用,人國卻是壓根沒得用。
加之成契立國千年,鍛造的千星大陣他曾親眼見識,的確是精密又恢弘無比。
若是陳朝沒被打斷國運,或許也能鍛造一座類似的,只可惜,陳朝末年靈氣稀薄到,竟然連一位八境修士都沒能誕生。
大祭酒頓了頓語氣,又送上一則壞消息。
“天上局勢不容樂觀,若我所料不假,因為妖帝和神沿王的被迫飛升,使得天神內部趨于團結,皇祖近日……恐怕也要飛升上去,他上去了,那些天神才能下不來,這場仗也才能打下去。”
“如此一來,你們便得自己面對前代妖帝那個老妖怪的戮骸。”
“以往皇祖不出手,他也不露面,現如今帝詔飛升,現任妖帝似乎得到了他的認可。”